师徒正行之间,又见一座高山,远望与天相接。忽闻虎啸惊人胆,斑豹苍狼把路拦。唐三藏一见心惊,幸好孙行者神通广大,从耳中掏出一条金箍棒,哮吼一声,击杀了狼虫虎豹,引师父直上高山。
行过岭头,向下渐走到平坦处,忽见祥光蔼蔼、彩雾纷纷,前方出现一座楼台殿阁,隐隐有钟磬悠扬。
三藏道:“徒弟们,看是个甚么去处。”行者抬头,用手搭凉篷,仔细观看,回复道:“师父,那去处虽然是一座寺院,却不知禅光瑞蔼之中,为何有些凶气?观此景象,倒也似雷音寺,却又路道差池。我们决不可擅入,恐遭毒手。”
唐僧道:“既有雷音之景,莫不就是灵山?你休误了我一片诚心,耽搁了我十年诚意。”行者摇头道:“不是不是!灵山之路我也走过几遍,哪里是这路途!”沙僧道:“纵然不是,也必有个好人居住。进去化斋、歇脚可也。”
行者想了想道:“悟净说得有理。”
那长老策马加鞭至山门前,见雷音寺三个大字,慌得滚下马来,拜在地下,口里骂道:“泼猢狲!害杀我也!明明是雷音寺,你还哄我哩!”
行者陪笑道:“师父莫恼,你再看看。山门上乃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长老战兢兢的爬起来再看,真的是四个字,乃小雷音寺。
三藏道:“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个佛祖在内。经上言三千诸佛,未必都在一处。比如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不知是那一位佛祖的道场。”
行者道:“师父,在五庄观时,观世音菩萨明明说过,佛祖们已经去往天外天世界。此处如何会有佛祖?我观此处凶多吉少,不可进去,若有祸患,你莫怪我。”三藏道:“就是无佛,也必有个佛像。我身为佛门弟子,曾发心愿:遇佛拜佛,遇塔扫塔。如何怪你。”
即命沙僧取袈裟,换僧帽,整理了衣冠,举步前进。只听得山门里有人叫道:“唐僧,你自东土来拜见我佛,怎么还这等怠慢?”三藏闻言即便下拜,沙僧也跪倒,惟大圣和张清不为所动。
入到二层门内,进了如来大殿。殿门外宝台之下,排列着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四金刚、八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的圣僧、道者,真个是香花艳丽,瑞气缤纷。
慌得那长老与沙僧一步一拜,拜上灵台之间。行者和张清公然不拜。又闻得莲台座上厉声高叫道:“那孙悟空、猪悟能,见如来怎么不拜?”
行者仔细观看,见得是假,冷笑一声,掣棒在手喝道:“你这伙孽畜,十分胆大!怎么假倚佛名,败坏如来清德!看打!”
双手轮棒,上前便打。只听得半空中叮当一声,撇下一副金铙,把行者连头带足,合在金铙之内。唐僧、沙和尚连忙爬起,却被那些阿罗揭谛、圣僧道者一拥近前围绕。他两个措手不及,尽被拿了,一齐都被绳缠索绑,紧缚牢栓。唯有张清及时打开一个传送门,转身跨入消失不见。
原来那莲花座上假扮佛祖者乃是个妖王,众阿罗等都是些小怪。众妖收了佛祖体像,依然现出妖身,将唐僧、沙僧抬入后边,把行者合在金铙之中并不开放,只搁在宝台之上,三昼夜后便会化为脓血。之后,才用铁笼屉蒸熟二僧受用。
却说行者被合在金铙里,四周黑洞洞的,燥得满身流汗。他左拱右撞,不能得出,使铁棒乱打,莫想得动分毫。
他捻着一个诀,就长有千百丈高,那金铙也随他身长,全无一些瑕缝光明。却又捻诀把身子往下一小,小如芥菜子儿,那铙也就随身小了,并没一点孔窍。
其实这只是金铙的妙用,任凭行者长高、缩小,都是在金铙的空间里折腾。其实从外面看,金铙并没有丝毫变化。否则,行者只需将金箍棒无限伸长,难道金铙也长到天庭去?
行者又把脑后毫毛选长的拔下两根,叫“变!”即变做梅花头五瓣钻儿,钻有千百下,只钻得苍苍响,却无法钻动一些。行者急了,捻个诀,念一声“唵囒静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得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在金铙之外道:“大圣,我等俱保护着师父,不教妖魔伤害,你又拘唤我等做甚?”
行者怒道:“我那师父,不听我劝说,就弄死他也不亏!你等快作法将这铙钹掀开,放我出来,再作处治。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也?”众神一齐掀铙,可是两片铙片就像长在一起了,莫想揭得分毫。
金头揭谛道:“大圣,这铙钹不知是件甚么宝贝,连上带下,合成一块。小神力薄,不能掀动。”行者道:“我在里面,不知使了多少神通,也不得动。”
这时,只听有人笑道:“若要救大圣,还需我出手。”众神看时,原来是张清悄悄地摸回来了。行者忙叫道:“兄弟,快救我出来!”张清道:“我有两个办法。一是我用钉钯将这金铙打碎……”行者叫道:“不妥不妥,若是连我一起打了,如何是好?”
张清又道:“我还有一法。当年我曾从仙师左慈处学了一个隔空取物的法术,可以隔着橘子皮把果肉取出来。只是以前取的是果子,现在却要取人,不知是否可行。”行者笑道:“我本石猴,亦非人体。便取何妨?”
“好!待我施法!”张清便要发动。行者忙又叫道:“贤弟啊!你多年未曾使过这招了,还是先练习一下,免得使偏了,却不伤着我也?”张清想了想,问道:“此处并无第二个金铙,我上哪练习去?”
行者掏出擎天柱,用力一顶,将金铙顶出一个凸形,道:“贤弟,你先施法把这根棍子拿出去吧!”张清便即施法,用手虚虚一握,抓住了一根棍子,笑道:“师兄,怎地把擎天柱拿出来了?莫不是怕我把金箍棒变没了?”行者道:“贤弟莫说笑,快把我救出去吧!”
张清再次发动技能,这次将行者带出了金铙,又将擎天柱还给了他。行者掏出金箍棒就要打碎金铙,张清连忙止住,道:“师兄,这是个响物,你若是打碎它啊,势必惊动妖魔,那时却不好救师父也。”说道一伸手将金铙收了起来。行者笑道:“贤弟,你倒是个会过日子的,以后作法事倒是有家伙事了!”
二人摸到后洞,找到唐僧、沙僧,幸好小妖们都在睡觉,悄悄地救出唐僧、沙僧,牵上马,带上行李向洞处走去。有两个惊醒的小妖,都被张清飞刀击杀,并未发出声响。
师徒出了洞外,沿路快走。到了天明,老妖睡醒,发觉唐僧不见,大怒之下率兵来追。行者对上老妖,张清、沙僧收拾小妖。谅那山精野鬼哪是师兄弟的对手,不多时被杀得大败。三兄弟一齐围攻老妖。
老妖魔公然不惧,一只手使狼牙棒,架着众兵,一只手去腰间解下一条旧白布搭包儿,往上一抛,滑的一声响喨,把孙大圣、唐僧、沙僧并五方揭谛等,一搭包儿通装将去,只有张清又使传送门跑了。
老妖将白布搭包挎在肩上,拽步回身,众小妖个个欢然,得胜而回。
老妖教小的们取了十条麻索,解开搭包,拿一个,捆一个,抬去后边,不分好歹,俱掷之于地。众神一个个都骨软筋麻,皮肤窳皱,无力抵抗。妖王又命排筵畅饮,自旦至暮方散,各归寝处不题。
孙大圣与众神捆至夜半,忽闻有悲泣之声。侧耳听时,原来是三藏声音,哭道:“悟空啊!我只恨当时不听你言,致令今日受灾难。”行者听言,暗自怜悯道:“那师父虽是未听吾言,今遭此毒,然于患难之中,还有忆念老孙之意。”
忽听有人悄声道:“师父,莫悲伤,我来也!”抬头看时,正是张清。拿出天罡刀,给众人松绑,又对行者道:“大师兄,你带他们先走,我去擒那老妖!”行者依言,护着唐僧,使个摄法,弄起神通,一阵风撮出洞府,奔大路下了山坡,却屯于平处等候。
张清化作一只小虫,飞到后洞,正见那老妖睡觉哩!掏出羊脂玉净瓶,猛喝道:“黄眉儿!”那老妖迷边糊糊地忽听到有人叫他,顺口答应:“是哪个叫我?”嗖地一声被吸进瓶里去了。张清将他拿住,关押在水晶里,贴上符箓,收入储物戒指。又收了黄眉老妖的人种袋,止不住哈哈大笑:“如今这宝贝却归我了也!”又收了老妖的狼牙棒,原来是个敲罄的槌儿炼制的。
张清即使用身外化身法,变出数百个猪头人,将一众小妖尽皆拿了,令六耳送到方寸山收服,以待后用。他却收拾行囊,牵着马匹,去见唐僧,只推说趁夜袭击老妖,却被其逃了。
唐僧和沙僧见张清取胜,俱各欣喜,孙行者冷眼旁观,亦不细问。众人遂收拾整齐,上路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