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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第2页)

卢老夫人面无表情地听她说了半日,只是不开口。蒋氏见她不接话,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懊恼。她虽然在家中天天受妾室和庶子庶女的气,但出门应酬,别人多少会给她几分面子,似这般自己还好言好语地恭维着,对方却不搭理的情形极少遇到。她立时就觉得自己失了脸面,又疑心卢老夫人胆小怕事,不想帮自己把女儿接出来,便拉下了脸:“侄儿媳妇说了半日,六婶娘也不应一声,想必是嫌侄儿媳妇呱噪了?!”

卢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便沉了几分。文怡一瞧不好,心里也暗暗抱怨这位大伯母不会说话。就算她是个官太太,但大伯父也不过是二品,自家祖父也是二品,品阶并不比大伯父低,何况祖母又是长辈。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在京城威风惯了,回到家乡来就能瞧不起人了不成?!于是便淡淡笑道:“大伯母多心了,祖母这不是正听您说话么?”

蒋氏不忿,正要张口,又忽然想起这位侄女儿曾去探过女儿,是个厚道之人,虽然心里恼,但也怕得罪了她要惹得女儿抱怨,便忍气道:“我话已经说完了,只不过六婶娘一句也没回应罢了,怎会是我多心?!”

文怡抿抿嘴,闭口不言。卢老夫人心疼孙女儿,便带了几分不悦之色,沉声道:“你只道我不答你的话,也不想想自己说的都是什么?!你是在京城当家作主久了,连婆婆都忘了么?只管在这里奉承我,却把她放在哪里?!”

蒋氏一愣,才要辩驳,却忽然想起方才自己的确奉承得太过了,如果卢老夫人发句话,族里就无人不从,岂不是唐突了于老夫人?她老脸一红,讪讪地道:“是侄儿媳妇口误……六婶娘别见怪,侄儿媳妇为女儿焦急,一时说话竟没提防……”

卢老夫人叹了口气,脸色放缓了些:“都是做娘的,你的心情我怎会不明白?只是这件事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家是什么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虽说如今族里敬着我,那也是因为侄儿们给我老太婆脸面,特别是老四,他是个知礼的,才会处处待我以礼。但若我见他们懂礼数,就整日对族务指手划脚,便是再知礼的孩子,心里也要生出几分怨言的。”

蒋氏忙道:“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六丫头的事当初闹得太大!”卢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当中还有老十五的性命!十五家的如今还在我们家后院养着呢,先是没了家里的顶梁柱,房子又烧了,好不容易重新建了屋子,田里的收成又不好,家里连个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几个孩子又小,她肚子里又还有一个,三灾八难的,这几个月就没少请大夫吃药,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我知道那事儿不能怪到六丫头和小七头上,但就因为当时损伤太重了,庄上死得人也太多,因此族里才不好从轻发落六丫头!你也知道,老四才上任,不好太过宽纵了!”

蒋氏纵是再不服气,也不好说什么。顾氏一族虽然百年来以长房为尊,嫡系为尊,但十五老爷好歹是一房家主,七、八、九三房遇事习惯抱成一团,加上偏支族人,数目庞大。做族长的为了大局,就算心里再瞧不起,面上也要做足功夫。她做了十多年的宗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想起女儿,再想起临行前丈夫的嘱咐,便悲从中来:“我可怜的慧儿啊……难道她就一辈子离不得那清苦之地了么?!”

卢老夫人重新板起了脸,眼帘微微向下,面无表情。文怡在旁暗想:家中每月五十两银子的供给,还有丫环仆妇侍候,一样是锦衣玉食,连头发都不曾少过半根,**也没正经念过几回,哪里就清苦了?那庵主等人,还有前世的自己,难道是住马圈里去了么?!况且祖母方才分明已经暗示了解决之道,这般明白,大伯母难道没听懂?

文怡前世随师傅如真游历各地,也曾出入官商大户人家,知道这些人家的女眷,习惯说话明里暗里带了三四层意思,明明是极简单的事,却偏不直白说出来。她在家时哪里见过这些?只觉得从前见识得太少了,没早早看出族人们的嘴脸来。这般历练了两三年,方才通透些。这辈子重生以来,与族中其他女眷及亲戚们交往,这项本事倒是帮了她不少的忙。她心想这长房的大伯父一家既然在京城做官,大伯母自然是没少在官家女眷中应酬的,本该很有眼色才是,没想到事情大出她意料之外。

蒋氏还在那里低泣,杜鹃偷偷打量着卢老夫人与文怡都不做声,但眉间都皱了起来,文怡还露出几分纳闷之色,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向自家夫人。她脑中灵光一闪,细细回忆方才卢老夫人的话,不由得大喜,低头见自家主母还在那里抽泣,也顾不上礼数,便忙忙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好一番话。

蒋氏整个人愣住,眉间的喜意渐渐浮上来,激动地看向卢老夫人:“六婶娘!您……您……”眼泪不由得往下直掉,“方才……是侄儿媳妇失礼了……”

卢老夫人脸色再度放缓:“有些话我不好明说,你能明白就好。其实……正如你所言,你要把女儿接回家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闹得太过,老四两口子也不会不应。她毕竟是顾家女儿,我们也乐意见她好的。只是他们才接过担子,就为你们破了例,往后也难服众,族里就从此多事了,倒不如你们家给足他脸面,他自然也不会与你们为难。说到底,你们一家虽显赫,也不能离了家族,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们考虑!”

蒋氏只要能救出女儿,当然不会说半个“不”字,横竖她出发前,丈夫已经跟她打过招呼,只要能接儿女接回京去,花些钱也没什么要紧。因此她此时听了卢老夫人的话,便连连点头称是。

卢老夫人见状,就知道她未必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便话风一转:“论理,六丫头也太胡闹了些,若她平日礼数齐全,待族中长辈们恭敬些,也不至于吃了这半年的苦头。既然受过苦,她也该知道些好歹了,往后千万莫要再犯糊涂。你是她母亲,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宠坏了孩子,叫她日后吃苦!”

蒋氏听得心酸,眼圈又红了:“好婶娘,不是我宽纵了她,实在是不忍心管教!我生了三个儿女,也就只有这个闺女最贴心,若不是她,我连日子都难熬!您叫我如何舍得说她一句?!”

这话说得卢老夫人与文怡都齐齐一愣,杜鹃在暗地里扯主母的袖子,但蒋氏却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诉起来:“六婶娘不知道,我家贤哥儿一满月就抱到老太太屋里养着,好不容易等他大了些,我带着他去京城见老爷,老爷又把他带在身边教导,我除了日常吃穿,安排丫环婆子,半点事儿也沾不上,一天不过早晚匆匆见一回,实在想得狠了,要叫儿子到跟前说说话,老爷还要说我慈母多败儿,担心我会把贤哥儿教坏了……”

顾大老爷原先是族长,嫡长子便是未来的宗长,在教导儿子上多用心也是有的,不过不让母子多见面,却是稀罕事。文怡回想着这位伯母的行事,抿了抿嘴。

卢老夫人轻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碗:“这是大侄儿看重嫡长子,你不要太伤心了。”

蒋氏却继续哭道:“大儿子我管不着,小儿子总能管了吧?结果安哥儿那个调皮捣蛋的,小时候还算乖巧,稍大几岁,在京里认得几位小公子,便整天跟着人往外跑,我拦也拦不住!老爷只说朝上的事忙,又要操心贤哥儿的功课和前程,没功夫管他,一听说他闯祸了,便只会骂我不会教孩子!可姨娘生的庶子,他却当成宝贝似的,天天带在身边,连庶女也请了先生和嬷嬷回来教导!他怎的就没功夫管教我的孩儿呢?!”

这已经涉及到伯父内院之事了,文怡不由得生出几分尴尬,忙看了卢老夫人一眼。后者淡淡地吩咐:“你大伯母好不容易来一遭,将近饭时,你去厨下瞧瞧,看有什么好菜,治一桌席面来招待你大伯母。”文怡忙应声去了。杜鹃张张嘴,见主母只顾着哭,似乎没听到,只好无奈作罢。

文怡到了外头,便听见蒋氏又开始诉说自己在家中的苦处,与妾室庶子女不和等事。她叹了口气,瞪了廊下两个挤眉弄眼的小丫头一眼,又看了看候在阶下的长房仆人,便叫过冬葵,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厨房一瞧,家里还有两只鸡,半扇猪,几把蔬菜,十个鸡蛋,便吩咐:“今日大伯母来家,祖母只怕要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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