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似乎能理解这种感受,这让邝行远有些意想不到。他停了一下之后又说:“后来我在想,也许我当时也和我的战友一样是死去了的,可是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我又活了过来。”
李赫想了想,问:“您是说,您死而复生?”
这一次,邝行远没有去纠正李赫使用的敬语,坚毅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迷茫,摇了摇头说:“我不确定,我不知道。不过那以后我对生死倒看得有些淡,总觉得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怎么都不亏。在战场上我就是出了名的不怕死,也立了不少功,但是84年收复老山之后,我突然就不想留在部队里了,我老头子大发脾气,我和他辩论了三天三夜,最后他非常勉强的同意了我转到地方。不然的话,”邝行远笑了笑,指着自己的病号服衣领说:“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我军最年轻的将军了。”
李赫也笑了笑,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而且就是到了地方,邝行远一样的走得很快,毕竟37岁的副厅也是少之又少的。其实每个少年都有过一个英雄梦,李赫尽管前世里混得很潦倒,但是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想过要当一名解放军叔叔,手握钢枪,保家卫国。所以这时候他很自然的说:“小时候,我最想做的就是您这样的战斗英雄。”
邝行远摇了摇头,表情严肃的说:“战场不是一个值得向往的地方,没有经历过的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想象,更多的都是一种误解。”
好吧,李赫也不想谈战场的话题,转而问:“那您为什么一定要转到地方呢?如果是对战场厌倦了,调到别的军区一样的远离战场了。”
邝行远呵呵一笑,说:“我老头子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毕竟我们家很多人都是在部队里。包括孝柔,你别看她好像柔柔弱弱的样子,实际上大半年以前,她还是一名空降兵少校,可不是文工团的花架子,你刚才和她握手要是握实在了,会发现她的手心有老茧,论枪法,她只比我差一点点。”
李赫汗了一个,心说大叔你是在考验我吗?还把她的手握实了?不过空降兵啊,这个s级美女还真不是一般人呢,能够把握住这种军中极其稀缺的资源,大叔你真实的想法是说你特么的更不是一般人吧?
对于李赫的那个问题,邝行远思考了一下之后又说:“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部队转到地方上来。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如果在坦克被击中的时候我和战友们一起牺牲了,那当然是没有以后了。可是我侥幸的活了下来,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铺设了我的人生轨迹,我如果继续留在部队里,就只能按照这个轨迹在走,这种念头在我脑子里越来越强烈,所以我决定跳出来,跳出这个轨迹,看看我的人生又会有什么可能。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李赫静静的说:“我懂。”
如果换一个人,多半会觉得邝行远的想法是在装逼。
事实上真是这样的,所谓命运的铺陈,所谓预先安排的人生轨迹,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个冥冥中的一切不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而是他的老爸。他的老爸是什么人,才是决定他人生轨迹的关键。
像邝行远这样家族在军方体统根深叶茂,他只要留在部队里就注定比别人走得更快更远,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然而他却说想从这样的人生轨迹中跳出来,如果不是装逼,那就是文青了。
别人会怎么想李赫不知道,但李赫知道邝行远的意思。
这不是那种家世好条件好的中二少年一边哭着喊着要脱离家庭的束缚,一边理直气壮的享受着家庭提供的车子票子人脉以及所有的一切,这个真的不一样。
李赫说:“您想挣脱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说是命运也好,说是轮回也好,总之是一种超过我们想象的神秘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并不能简单的说鬼神论或者唯心主义,也许这其实也是一种自然力量,就像古人常说天命,‘天’肯定不是一种实指,而是某种循环。其实您也不是说真的要摆脱它,您是想试试看跳出原有的轨迹,能不能转身看到某种端倪。”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即使同样经历过生死,但有的东西说不出来就说不出来,这不是表达能力的问题,而是认知限度的问题。
第90章、走另一条路
李赫确实能感受邝行远的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迷惑和挣扎,虽然邝行远从军方系统转到地方行政和李赫决定高三改投文科不太一样,却也有一种殊途同归的意味。这即使不是对命运的反抗,至少也是一种对命运的试探。也许正是因为他们都在生死边缘打过一次转,他们才会有这样的困惑和迷茫。
所以李赫说他懂的时候,邝行远知道他是真的懂了。
司徒孝柔去洗水果还没有回来,其实邝行远住的这个单间有独立的洗漱间,她要洗水果完全可以在房间里洗,之所以出去洗,也是留给邝行远和李赫说话的空间。虽然她并不知道邝行远会和一个高中的男孩聊些什么,但她觉得邝行远特意派许鸿程去把李赫接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说谢谢,所以,她也和许鸿程一样留给了邝行远和李赫说话的空间。
其实邝行远最开始也没打算和李赫说这些东西,他只是想由衷的表达对李赫的感谢,在他说话的时候,有没有司徒孝柔在场都是一样的。不过这时候邝行远觉得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李赫,似乎也是一种注定的巧合,正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邝行远不设防的吐露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疑惑,没想过这个16岁的少年能听懂,然而他真的懂了。
于是邝行远就仔细的打量起李赫来,他平常并不喜欢这样,他的教养告诉他这样盯着一个人看,那种想要把对方的根底打探清楚的眼光是非常不礼貌的。但邝行远对李赫实在很好奇,毕竟这个男孩也就只有16岁啊。
李赫倒不介意邝行远对他的审视,比起邝行远说起的那些,他的回答才是比较不合理的。但这个东西也没法解释,李赫知道有的事情跟谁都没法解释,但他也很想弄明白一些东西,所以他问:“是不是在生死边缘经历过的人,总能感觉到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他不知道这一刻他问这个问题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忽然之间,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一种无人诉说,无人理解的孤独。而也许,邝行远会给他一些常人不能解答的信息。
邝行远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这么说来,你也经历过,嗯,生死之间?”
李赫点了点头,经历生死之间是真的,但接下来他不得不撒了一个谎说:“小时候有一次在河里游泳差点淹死了,也许像您说的,其实已经死了,但又活了过来。可惜那时候太小,我不记得有没有灵魂漂浮起来看到自己,那条河其实很浅,一个过路的大人伸手一提就把我从水中提出来了。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
邝行远微微一笑,问:“你家里人放心你一个人下河?”
李赫笑着说:“他们当然不知道,我小时候性格很内向,常常一个人跑来跑去,所以他们根本都不知道我差点被淹死这件事。嗯,您是第二个知道的,第一个知道的是那个路过的大人,但他恐怕早就不记得了。”
一个路过的成年人顺手从小河里救起一个差点淹死的小孩这种事情,除非是那个救人的人还想以此来获取被救人家里的感谢,否则把小孩往路边一放继续赶路,就跟顺手扶起一根倒在地上的扫帚没什么区别,而谁会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扶起过哪根扫帚?
邝行远长舒了一口气,说:“那我比你幸运多了,至少我找到了你。其实我都不想跟你说什么感谢,因为救命之恩说什么感谢都是见外。但是比起原本只想亲自表达对你的谢意,呵呵,这不矛盾,不想说,不代表没有心怀谢意,嗯,但是比起这个来,我觉得更难得的,是你能够懂得我的感受,我在想,也许我们能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