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撞击着我的心扉,就像一个铅球砸在一个银盘里。我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叶奕雄,叶奕雄也在看我,彼此互相对望着,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虽然我们都在对方的眼里,而彼此的思想距离是多么地遥远。你血口喷人?!我几乎跳了起来。
叶奕雄冷笑着,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对我,是不是想捞点政治稻草啊?在报社捞个副总编、总编干干?见我不吭声,他继续说:你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最可恨吗?……当她没有人情味的时候,当她的身上被政治符号缀满了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女人最可恨。
我可恨又怎么样?可爱又怎么样?我反问道,忽然发现叶奕雄是个十分可鄙的人。
叶奕雄靠近我,用手拍拍我的肩说:再强大的女人,也离不开男人的滋润,一个没有男人滋润的女人会瞬间变老。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我对你的滋润,你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吗?你就不是一只有魅力的雌鸟了,而是一只令人讨厌的乌鸦。
我哈哈笑出了声,笑得叶奕雄再也不敢开口了。等我收敛起笑声,两眼盯着叶奕雄说:我刚刚发现,叶先生真是太自恋了,如果男人们都这么自恋,我情愿被他们所弃。你说得对,我是想捞点稻草,这稻草的一边拴着我的良知,另一边拴着我的责任。人来到世间,对社会能不负一点责任吗?如果因为我的良知和责任而遭到你的抛弃,那么我无条件接受。
郭婧,你不要再疯狂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总是去做不着边际的事情,你知道当今社会的人都在想什么吗?你的空想和幻想会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同时也会给你带来恶运的。跟你说,我开发八角楼是得到上级有关领导支持的。
谁支持?我截断叶奕雄的话问:是赵宗平吗?
他?力量太小了点。叶奕雄不屑地说。
那就是比他更大的领导,我明白了,你仗着自己的势力伙同有权力的上级领导干一桩毁灭城市历史的勾当,告诉你叶奕雄,八角楼是二战期间的慰安馆已经人证物证,这座建筑的保留可以提醒世人永远不要忘记国耻,我会不停地为它的存在奔走呼吁,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多大的阻力。我发誓般地说。
好哇,那咱就走着瞧吧,看看是你手腕的力气大还是我大腿的力气大?
我拿起扔在沙发上的手包,一路狂奔出门。
叶奕雄好像在身后喊了我一声,我没有回头。
当我打开车门的时候,眼泪忽然奔涌而出,我怎么哭了?
李曼姝没完没了地回答方方面面的领导提出的各类问题,到了后来,她心里突然生出了烦感,好在来看望她的领导们大都带来了慰问金,李曼姝接过红包的时候,脸上又出现了温和的表情,她甚至主动讲了自己家族中的人在二战期间一些鲜为人知的遭遇,最后她提出到云水庵烧香。方方面面的来人你看我我看你,迟迟不表态。总编只好把这事揽了过来,并带上随行记者,三人一同奔了云水庵。总编猜测李曼姝来云水庵不是单纯地烧香,她心里一定有个情结,总编便不停地问,快到云水庵门口的时候,李曼姝把这里的情结讲了出来。
哈哥有个远房表妹叫花儿,从小跟哈哥青梅竹马,但哈哥因为长年在叶玉儿家做仆人,几乎没有机会回去看望表妹,有一天,叶玉儿准备睡午觉,她抱了枕头穿过长长的走廊想听哈哥讲故事,这时她看见门口站了一个少女,少女穿了一身嫩绿色的裤褂,上衣长过臀部,镶着白边,两只圆髻顶在头上,一双杏眼明亮有神,她手里拎了个包裹,伸着脖子往院子里张望。
叶玉儿跟她对视的一瞬间,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是谁家的小姐生得这么漂亮啊,站在我家的门口,一定与我们家里的人有联系吧。
叶玉儿好奇地迎上去问:你找谁呀?
少女看看叶玉儿,一身粉色的旗袍,恰到好处地凸显着她身体的曲线,少女一眼就看出旗袍的针线出自哈哥之手,便笑盈盈地说:我找给你做旗袍的人。
哈哥?你怎么认识哈哥?你是他的什么人?叶玉儿睁着惊奇的大眼睛问。
我不光认识哈哥,我还知道你叫叶玉儿呢。少女说。
你是……叶玉儿不敢肯定少女是谁,但少女的回答让她猜出很可能是哈哥的亲戚。
少女说:我是哈哥的远房表妹,来投奔哈哥避难的,家里被日本人占了,村里三天两头就有女人被奸杀,老哈河的水都要被村里人的血染红了。少女说着竟无声地悲泣起来。
叶玉儿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眼,这才发现她的一双绣鞋已经穿碎了。看样子真是走了老远的路,叶玉儿无限同情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找哈哥。
少女跨进门槛,被叶玉儿牵着手去找哈哥,哈哥正在给花浇水,叶玉儿冲着他的背影喊:哈哥,你的表妹来找你了!
哈哥猛然回头,一下子怔住了。
花儿,你怎么来了?哈哥说完,脸忽然红了起来。
叶玉儿在一边看着想:哈哥见了自己的表妹为什么要红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