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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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烽的母亲,死于他六岁那一年。
她在一个深夜,倒在了厨房的橱柜下,浑身上下都布满青紫的伤痕,眼窝凹陷。眉骨、唇角、太阳穴,到处都是淤青。
她是被顾父活生生打死的。
那时的顾之烽站在客厅,看着自己向来对外都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父亲,打着电话安排人来善后。
那时的顾父,已然只手遮天,掩盖自己妻子的死因,对他来说并不算回事。
顾父的表情很自然,宛若只是摔碎一个碗般的平静。他转过头,看见站在一旁的顾之烽,然后挂断了电话,微笑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握住顾之烽的肩膀。
顾父说:“你妈妈睡了,你赶快回去睡觉吧,乖孩子。”
那时候的顾之烽,已经不是能被人随意糊弄的孩子。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
可他却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无比安静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人,从来都是个很奇妙的生物。
他们看上去相互依存,但实质上却又各自为营。
从顾之烽记事起,便时常能听到母亲的嚎啕大哭,以及父亲声嘶力竭的咆哮,伴随着瓶瓶罐罐的摔裂之声。
从一开始的压抑,到最后的习惯。
顾之烽曾站在高高的楼梯上,看着在每一次暴力过后,母亲努力遏制声音,哽咽着数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为什么不离开呢。
顾之烽问。
“你在说什么糊话。”
母亲惊恐地看着顾之烽,一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的样子,她说:“你爸爸努力挣钱养家,对我们那么好,让我们住上这么大的房子,我们为什么要走?”
“爸爸只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发脾气的。”
母亲这么说道,然后拍了拍顾之烽的脸颊,开始哼着歌扑进那充满着奢侈品的衣柜,傻呵呵地开始笑了起来。
真正的□□和杀死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摧毁掉她所有的自尊。
顾父在这方面,从来都是一个天才。
他一边折磨着自己的妻子,来满足心中那点病态的发泄欲,一边拼命给她洗脑灌输着臣服自己的想法。
妻子逐渐变得疯疯癫癫,在每次被殴打时疯狂逃窜,但却又会在第二天早晨殷勤而又体贴的给丈夫递上早餐。
顾之烽的生母,似乎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孩子。
她的生活重心,完完全全都是为了取悦自己丈夫而存在的。就像是一个毫无人格般的玩物,不遗余力地奉上一张笑脸,却只会造来更大的□□。
顾之烽无数次站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家里,看着四周华丽的装饰,却只觉得每一块瓷砖,和每一篇墙纸,上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腥红。
以及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每一个人。
都是病态的。
撕开那层光鲜艳丽的躯壳,从内里全部都带着腐蚀的气息。
包括自己。
母亲死了。
父亲在母亲的葬礼上,哽咽着发言和致辞。无数人感叹,父亲真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家财万贯,还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最主要的,还是对待妻子如此深情。
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少有人会对面相丑陋的人报以善意,即使他温柔得不愿意踩死一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