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跳。”晴格格答。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孙大力听见“咕咕”两声,他饿了。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站在一侧的冰箱前。冰箱大容量,灰色双开门,门上贴着总有五十个五颜六色的冰箱贴,都是如假乱真的各种仿真食品,蛋糕、烤串、肉夹馍等,看得孙大力更馋了,他一把拉开冰箱门,存储还停留在丈母娘住院前,一看就是她的风格,罐头瓶里用酱油醋泡着蒜蓉,一只小碟装一块豆腐乳,开过盖的安徽胡玉美酱……拉开下方的抽屉,有真空包装的鲫鱼,得,孙大力还找到了豆腐,包装袋显示,保质期到今天晚上六点,孙大力抬眼,看看钟,一点十五分了,那还等什么!
他在厨房翻箱倒柜,找到高压锅,看清油盐酱醋调料们分别在哪,他深知丈母娘的习惯是在厨房门口绑个袋子装葱姜蒜,果然,家换了,葱姜蒜宝宝们没换地儿。洗、切,扔进高压锅,起火,一点半就能吃上鲫鱼豆腐汤。煮汤的工夫,孙大力还焖了米饭,他想了想,从冰箱里取出一节,他刚“阅兵”时看到的香肠,对自来水龙头冲一冲。电饭锅煮饭成功,按键会跳,这时把香肠放进去,再按第二次,再跳,功成。孙大力深知她们姐妹,都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是干家务的料,他打算吃一半,给陈雨留一半做晚餐。
等饭的空档,孙大力将小姨子家仔仔细细打量。陈雨家,他以前来过,带壮壮来的,只在这儿吃过几顿饭,住在对面酒店,匆匆一眼,没什么印象。这次要常住,他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孙大力腿长,感觉每个房间十来步,全家三十几步就转完了。
陈雨的房大概有七十平米?虽然三居。孙大力赋闲在家的六年,兼职无数,包括做包工头。瞅楼体外观,看楼层数量,再观察厨卫装修程度,陈雨的房起码是97年建的,即便是老小区、老房,听说一平米也将近六万多,是七万多啊!孙大力吐吐舌头,一套将近五百万,如果搁在潞城,弓兵的别墅,六个房间,带花园,精装修,才卖280万!
京城居不易,孙大力坚定了不让壮壮飞太远的决心。决心更坚定了,当他站在岳父母居住的卧室中,环顾左右时。
房间空间逼仄,房内陈设如下——
靠墙站着三门大衣橱,大衣橱上排排坐三只行李箱。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居中,俩床头柜在床两侧各一,电视柜摆在床对过儿,床下全部塞满抽屉式收纳盒。窗边放一张单人沙发,靠垫的套是自己做的,用三块不同颜色的布拼就,制作工具就在沙发旁,丈母娘那架黄色桌面的缝纫机。缝纫机与电视柜间的距离,被一张圆板凳和一个立式衣架精准填空补齐。
怪不得,岳父一放假便往潞城跑,陈抗美是老干部,潞城平和花园的家是一百五十平米的大平层,至于绿江老家,简直广阔天地,为所欲为,一人独占三间屋,绝对没问题。怪不得岳父总说,出来透透气,是真的透气。
如果,壮壮按陈晴的规划,奔着陈雨的路,直奔北上广,壮壮的未来就是陈雨的现在,岳父母的现在就是他和陈晴的未来。陈晴一心要做人上人,他不!他要的是小日子!对着白色立式衣架,凸出的几根分丫,孙大力条件反射地比划拳法。
“嗒”电饭锅跳第一下了,孙大力从岳父母房间撤出,去厨房。他也有点想念远在潞城的120平米的家了,厨房宽敞明亮,主要是大,电器们摆放得疏落有致;孙大力刚打开高压锅,转身去开电饭锅时,胳膊肘碰到了消毒柜。装香肠的盘子,没地儿搁,只能放在微波炉上。
北京灰真大啊,昨晚开了一夜窗,今天就一地毛。等香肠好的时间,孙大力从客厅沙发后掏出吸尘器,先吸了一遍地,又从洗手间找出拖把,将拖把打上水润湿,准备把陈雨家拖一拖。
哗啦啦的水声中,孙大力还找了块抹布,打算吃完饭,把桌面、书架都擦擦。客厅里除了电视、沙发、餐桌,家具只剩书架了,陈雨房间也一墙一地的书,那么多书看得完吗?用脑过度不累吗?书架在书之外,每一层都摆着相框、奖杯、奖牌,孙大力打量全家时,拿出一块铜质奖牌研究过,上面写着“陈雨同志:荣获全国地震报道宣传先进个人”,落款是一个高大上的国家机关名。
不易。
下午一点半,陈雨出了医院门,她和孙大力排了班。一对一天,值白班夜班。今天她轮白班,车马劳顿,孙大力刚到,应该在家休息休息。
她出去吃了口饭,医院周边她熟,之前产检,来了不下几十次。新谊左边有家面店,这个季节,鸡丝凉面是亮点,花生米藏在鸡丝中,嘎嘣脆。右边是一家老字号的分店,老字号已有百年历史,卤煮是一绝,陈雨不好那口,但老公朗因是地地道道北京土着,见了卤煮不要命,她颇被迫陪过几次,纵观全店,千层牛肉饼是她较为满意的选择,汁多、肉香、饼皮薄、有层次,一咬爆浆。
还记得,临进产房前,她抓住朗因的肩,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沉住气,忍住痛,低声呻吟的即是,“去给我买个牛肉饼,我吃完就有力气了。”
陈雨在左右两家饭店前犹豫了会儿,进了右边老字号。
老字号一切都是油腻的,桌、椅、地面,点单台和桌子上的油盐酱醋瓶。
店内右侧的玻璃橱窗中,穿着白色泛黄工作服、顶着高高厨师帽的营业员,正套着塑料手套,拨弄油腻腻的肉质凉菜,比如,拌肘花、蒜肠等等。
陈雨站在点单台前,茫然抬头看着三排木质水牌,上面均写着菜名、点心名,什么艾窝窝、驴打滚、豌豆黄,什么砂锅、盖饭、馅饼、灌肠、火烧。
“您要点什么?”四十来岁,微胖,一口京腔的女服务员问陈雨。
“嗯……”陈雨心不在焉,沉吟着。
“几个人?”服务员问。
“一个人。”陈雨答。
“我们现在有一人份套餐,梅干菜扣肉的、烤鸭卷的……”服务员热情介绍。
陈雨的眼神还胶在服务员头顶的水牌上。几年没来,装修大变,菜名也大变。肉饼名有四五种,她在其中寻找曾给过她力气的千层肉饼。
后面的人在催陈雨了,后面人的后面人一个踉跄碰到前方,如几车追尾似的,陈雨的身体往前一送,肚子卡在点单台上,头差点撞柜台上,被热心服务员双手接住,“您内,看着点儿!”
陈雨吓一跳,忙道谢,不好意思再犹豫,冲水牌胡乱一点,她吃不准什么肉饼,干脆都点了,“豪华猪肉牛肉饼各一份,一个卤蛋。”“得嘞,送您一份紫菜蛋花汤!”陈雨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电子打印的小票,和红色号牌,就近找了张小桌坐下。
等上菜的工夫,陈雨才看群里姐姐的话,“takeheartweu0027llfindawayout。”姐姐这句戳中了陈雨,陈雨默念着,顺口翻译出来,“振作起来,我们会找到出路的。”
“姑娘,您的两份饼!这份猪肉,这份牛肉。汤和卤蛋去窗口取。”点单高峰期已过去,负责点单的大姐亲自来送的饼,她放下小碟,拿走红色号码牌,北方人天生自来熟,嘴一咧,笑着问,“一个人能吃得完吗?”陈雨回她一个敷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