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一个挫折,接着一个挫折。今天,陈雨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在自留地敲着朗甜甜的问题,她们娘俩的挫折,体育课。
没有稿费,点击量忽高忽低,粉丝维持在几百人,持续不上升。用句网络流行语,我们稳定地穷着。
是什么动力让陈雨坚持笔耕不辍?是烦躁,是生活本身,是不吐不快,是总想说点啥,又找不到人细说。
在更新公号前,陈雨已经在西贝小学门口的快餐店呆了一个小时了,内分泌科的事儿告一段落,皮肤科的事儿又提上日程,谁让眼下漫天杨絮飘,小宝宝吸啊咳啊,过敏得浑身发痒,复演撸猫撸得脸肿眼睛无法睁开的旧状呢?
陈雨和班主任申请了提前接,班主任依然没有回,按照以往的经验,不要废话,不要追问,只管在校门口等就好。
接完朗甜甜,陈雨将直奔医院打抗敏针。药早开好,放在冰盒里,她随身带着呢,近期和老方断了联系,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恐慌,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于是,喝什么咖啡,吃什么蛋糕,她在西贝小学门口绕一圈,挑中了十块钱能吃上饭,二十块钱能吃好的快餐店,挑一张干净、偏僻的桌子坐下,点了一份木耳山药炒肉片盖饭,死等、苦等、干等。
窗外黄沙漫天,远处的中国尊是一点儿也瞧不见了,陈雨托着腮,揉着眼,她曾以为古人总说,我不是哭,我是被沙子迷了眼而流泪,是老梗烂梗,现在才知道是真,太真,她快把眼皮搓破了。
陈雨不禁埋怨朗因作为爹的完全指望不上,正经沙尘暴天,当爹的不能请个假,开车来接闺女去医院吗?她十分钟前试图给朗因打电话,占线,两分钟前发微信,好么,朗因和班主任一样,学会了冷暴力,陈雨不禁想起很多年以前bp机流行时,一首歌的歌名,《呼你不回》。她忍不住补了条微信,“在哪里?今天能早点下班不?这大沙子天,不想让闺女跟我在街头打车受罪,你来接下我们娘俩。”
仍无消息。
距离朗甜甜出来的时间还早,陈雨将空盘子、脏勺子端去快餐店尽头的泔水区,分类处理好——便宜的代价是店家不可能提供太过完备的服务。
而后,她折回餐桌,吸溜着二十元套餐中自带的北冰洋汽水,白色纸质吸管,被她牙齿咬出一圈印,她皱着眉毛打开电脑,拿起餐桌上的座位牌,下方有店内wiFi的名称即密码,连上后,她开始工作。
第一项,回复邮件,有过去的活需要完善的,她必须提供售后。比如,交出去的稿子,资料哪里来的,图片出处是哪儿,责编审核时有疑问的,发现问题的,都要来问她。又比如,换了个领导,或增加个领导来评价、判断,自然有新的意见,尾款没结完前,都得喊甲方爸爸,尾款结完了,为了下笔生意,也得该跪则跪,按需修改。
以上都是零星小活,这段时间,老方彻底不联系陈雨了,陈雨确实有点慌,老方给陈雨的活儿,提供给陈雨的收入,构成了总收入的百分之八十五到九十。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为了这身傲骨,陈雨做了第二项工作。
第二项,发邮件,发微信,按邮件通讯录和手机通讯录列表发,大致内容以她发给过去的合作方某汽车品牌的老总王想为例。
“王总好!
冒昧打扰了。几年前,我在电视台纪录片频道,和您一起做“走进高校”活动,和您一起出差兰州。我想问一下:您或者您身边的朋友公司需要拍宣传片,或者兼职撰稿吗?公关部门的一些活儿我也能干。
我之前是记者,有十多年的记者和制片人经验,做影视策划及撰稿做得比较多,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长期做或写。
几年前,我因家庭问题离开电视台,成为自由职业者,目前市场不好,无论为长远考虑,还是为眼前打算,都希望得到您的帮助,多谢了!”
王总、李总、张总、赵总,都发过了,消息主干相似,称呼不一,回忆之前如何相识,有过什么样的相处,都必须亲自、单独订制,可把陈雨忙坏了,发到第十三个总,第四个王总时,陈雨的消息没发出去,她心“咯噔”一下,嗓子一紧,是黄沙钻进嗓子眼了吗?
不,是她发现曾在山城拍《风情》,天天上赶着要请她吃饭,一开始喊她“陈导”“陈导”,后来总称呼她“妹妹”“妹妹”,山城某品牌辣椒酱的创始人的该王总,已经把她拉黑了。
淡淡一条灰线,像提醒陈雨,你不再是过去的你,你和社会,和原来的阶层、环境、人脉,脱节了,被淘汰了。
“cao!”陈雨飚了一句脏话,自然而然,味道纯正如窗外的沙。
快餐店的服务员和不多的几位顾客纷纷回头看陈雨,她“啪”把手机放在桌面,握紧拳头,指甲把掌心掐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