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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儿女共沾巾(第1页)

当年赵岑躲在晋城外的一个山坡上,默默地注视着开往延安的卡车驶出自己泪水模糊的眼。灰色的云层铺展在遥远的天空,一如他自此以后灰色的未来。在那个年代,颜色象征着一个人所在的阵营,左右代表了一个人所秉持的主义。似乎还没有哪一种东西能超越,让那些一心想把侵略者赶出家园的人们,有所倚恃。

一个月后,赵岑穿上了阎锡山部队的灰色军装,在一个师部任中尉作战参谋。赵岑发现自己加入的虽说是一支正规军,但所在的师仍然担负敌后游击战的任务。上层军官们从不制订主动攻击的作战计划,他们成天考虑的仅是如何守住既有的地盘,既要防日本人打过来,也要防共产党八路军方面的蚕食。他们或和日本人隔河相望,或一边守住公路的一头。如果你有兴致,也可以换上便衣到日占区去逛逛,赵岑就和搞侦察的情报员去过几次敌占区。在他看来日本人的防范并不是很严,各据点驻扎的日军多的一个中队,少的仅一个班。汉奸队伍“皇协军”成了维持当地治安的主要力量,但连小孩都知道,这种队伍根本不禁打。赵岑曾经向自己的长官提出了攻击一座县城的计划,如何进攻,兵力如何配置、如何阻止敌人的增援,攻占后又如何防守。按他的规划,一个师六七千人,调一个团上去,攻打一百来号鬼子和五六百伪军,半天工夫就可结束战斗。他真把自己当作战参谋了。可他的师长面对厚厚的一摞作战计划,却不肯翻阅一下,就扔在一边去了。还说,鬼子都不来进攻,我凭啥要去打他。

空有那么多机枪大炮,连八路军的游击队都不如。这哪里是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的抗战?简直是把侵略者当友军了!赵岑在私下里和同僚发牢骚。一个上尉参谋大言不惭地对他说,你们这些学生官都是些纸上谈兵的家伙。那日本人是你想打就打的啊,把他们惹毛了,一个联队开过来,我们的地盘都会不保。捣鼓啥进攻计划,待一边晒太阳去吧。美国人已经和日本人开战了,不几年等俄国人收拾了德国人,也会跟日本人打。天不灭中国,八路那边和我们都在熬。持久战嘛,谁占有地盘,谁保留下来了部队,谁就能持久。

这他妈的还是中国人的抗战吗?都这样想,日本鬼子何年何月才能赶出中国?中国军队的避战、畏战、恐日情绪,赵岑在上军校时就听教官多次申斥过。后方的民众毁家纾难,敲锣打鼓地把自己的热血子弟送到前线,从白发老翁到垂髫学童,都在期待前方胜利的捷报。可前方将士却成天抱着怀里的长枪晒太阳观望。那份气定神闲,仿佛不是日本鬼子占了我们的土地,而是我们的军队驻扎在日本列岛。

但日本人可不会闲着。1942年初夏,日军又一次的“扫荡”作战死神一般降临。这次“扫荡”主要是冲八路军根据地去的,赵岑刚好作为友军被派到八路军129师下属的一个独立团当联络官。说是一个团,其实只有一个营的规模。他一报到就逢人便问,知道一个叫刘苍璧的人吗?他也是个八路。好像刘苍璧是八路军里的名人,人人都该知道。独立团的团长是个参加过长征的老兵,开初对赵岑不是那么友好,时不时会说,当年在江西,介个鬼佬国民党如何如何。那时赵岑对国共两党的恩怨不是很了解,他就像听别人的故事,面对穆团长的控诉不置可否,说到他自己身上来了,他才不卑不亢地回一句:长官,我只是一个抗日军人。我们都是。

赵岑是押送一批军火来到八路军部队的,同时还带来了两个电台兵和一部电台。国军方面希望和八路的独立团在反击鬼子的大“扫荡”中相互配合。其实八路这边早被日军铁壁合围了,连129师的师部和中共的北方局机关都被包围在里面。赵岑观察到,日军在根据地作战如入无人之境,机动、快速,火力强大,擅长用炮,战略目标明确,战术意图贯彻彻底。八路的战法不外乎一个“走”字,不与日军正面交锋,总是能找到日军合围的缝隙跳出包围圈。当然,这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一些留下断后的部队。独立团在一个鸟儿都飞得干干净净的晚上接到的命令是:掩护师部机关突围。

穆团长找到赵岑说,你是友军,先随机关一起撤吧。赵岑回答说,友军八路军,都是抗日军人。没有接到我的上峰命令之前,就要在自己的岗位上。

穆团长眼里有了钦佩,说你这个友军不一样啊。好吧,跟我们走,我还用得着你们的电台。我全团打光了,也会保护好你。赵岑正色道,报告长官,军人以战死沙场为荣耀。赵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第二天便是一场恶战。日军摸清了八路主力转移动向,很快就向突围的豁口蜂拥而来,独立团占据着几个山头苦苦支撑,命令是一定要守到天黑。但赵岑估计,以独立团的战力,能坚持半天就不错了。追击而来的鬼子少说有一个联队的兵力。还有两辆装甲车。为了对付这两个铁家伙,独立团的八路军士兵抱着炸药包和成捆的手榴弹,飞蛾赴火般扑上去,至少付出一个半连的代价,才把它们炸趴下了。

独立团愣是坚守到了黄昏,尽管阵地已经被分割成几小块了,全团拼光是迟早的事情。赵岑命令两个电台兵砸毁了电台,两个小兵边砸边哭,赵岑喝了一句:哭什么?别给我们国军丢脸。

这是让赵岑到敌后以来感到兴奋异常的一仗。他下午时用机枪点杀了两个冲过来的鬼子,鬼子中弹后“哇哇”叫喊的声音都听得见。那一刻他有憋了一泡老尿瞬间被释放出去了的快感。老子战死也值了。

到了该考虑如何去死的时候,赵岑并没有感到有多害怕。他身边已没有人,鬼子的叫喊声从几十米处传来。赵岑还有一颗手榴弹和一把手枪。他想还是吞枪自尽吧,杀身成仁,死个全尸。在他已经把枪塞进口里时,忽然侧面枪声大作,一标人马从鬼子的后边杀了过来,在鬼子进攻锋芒稍稍被压下去之际,两个八路军士兵滚进了赵岑的战壕。他们说,赵参谋,快跟我们走。

是穆团长派了一支敢死队把赵岑从火线上救了出来,为此还牺牲了七个士兵。赵岑一辈子都在找这个有些木讷、不苟言笑、打仗鬼精鬼精的江西老表。在他后来参加的内战中,他总觉得对面阵地上一定是穆团长的部队。那个江西老表正眯着眼,把皱巴巴的布军帽一把从头上抓下来,赵参谋,介个鬼佬,搞犀利(什么)东西啊,来来来,坐到吃茶,掐(吃)饭。

“你看你,都走到革命队伍里来了,怎么又跑了?”周荣不无遗憾地说。从50年代第一次和赵迅见面后,他无数次调阅过自己老同学的档案,但都没有看到他交代过和周荣的生死之交、在晋察冀打游击、投奔延安未果的经历和在八路军里参加反“扫荡”的这些历史。是为了保护他吗?这个狡猾狡猾的老龟儿子,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天亮了,睡意却趁着晨光掩杀而来。周荣发现赵广陵竟然靠在椅子上,低垂着花白的头,左摇右晃地睡过去了。周荣想起他们在那艘死亡快艇上的那个夜晚,两人说着说着话,上下眼皮也打起架来。那时的赵岑曾经恨恨地骂了一句:他妈的,都快要死了,还要打瞌睡。把刘苍璧也逗乐了。在那个年月,死已经对人产生不了什么刺激,许多人生是麻木的,死也是麻木的。现在要是组建个敢死队啥的,是天大个事情,而在当年却太稀松平常。你不敢死,就被别人赶着去死。

周荣参加革命大半辈子,自觉从未做过对不起党的事情。唯有在赵广陵的问题上,他时常深陷在革命性和人性的矛盾中,并同时也承担了极大的风险。他一个干公安工作的老革命,50年代就知道有一个漏网的国民党军官就在自己身边,而且他身份之复杂可疑,历史之扑朔迷离,早就引起了专政机关的注意。周荣就像一棵无形的大树,把扑向赵广陵的风雨化解到最小,至少不至于淹没了他。但凡老同学相见,少不了一杯浊酒,一场叙旧。但那些年他们就像刚认识的普通人一样,公事公办,仿佛已“相忘于江湖”。有一种大恩是苍天厚土,日月之光,从不用言说。五七年反右开始,周荣神不知鬼不觉地阻挡了赵迅的鸣放文章,让他逃过当右派的劫难;“文革”初期赵广陵再次以战犯之罪名入狱,所幸周荣那时在公安系统说话还一言九鼎。赵广陵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将他从黑牢里“捞”出来的军代表,曾经是周荣的老下属;他也不会知道松山劳改农场几次报上来的镇压名单,周荣都以各种革命的理由将赵广陵的名字“钩”了出去。干革命是要讲究策略的,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政策是党制定的,策略是执行政策的人具体掌握的。可让你一步登天,也可让你人头落地。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干是违反革命原则的,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来冒险。但他只凭良知和一个人的历史赌一把:赵广陵在旧社会是个对国家民族有功的人,新社会也不会对社会主义有多大害处。在他遇见他时,至少他已经被改造成一个木匠了。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他甚至在那个木器社安插了一个“眼线”,暗中监视了赵迅两年多,直到1957年赵迅被人揭发出来之前,那个卧底也没有发现赵迅有任何违法之举。

从土改、清匪反霸、肃反、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反右,到“文革”时期,前政权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已经被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有历史前科的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该杀的都杀了。但有一条漏网之鱼就像在一潭浑水里闪现了一下,就再也找不到了。根据缴获的敌伪档案上记载,有个籍贯为云南、名叫龙忠义的军统特务,曾在重庆的中美合作所受训,在抗战时被派回了滇缅战场,但却再也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战死者的名录中找不到他的踪影,破获的潜伏特务组织里也不见这个人的相关档案。当时肃反机构推测此人即便不死,也可能逃到缅甸去了。此案本来可以存档了结,但1964年抓到的一个国民党潜伏特务交代说,他50年代在昆明的街头偶然碰见过龙忠义,他们在中美合作所同期受训。那天龙忠义一看见他转身就跑,国民党方面那时还想招他重新归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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