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圆圈紧跟着南宫无忌的脚步,走进影卫在徐州的一处秘密基地的时候,看着四周站着的笔直的守卫投过来的尊敬而严谨的目光,他只觉得有些古怪。
他当然清楚这些目光注视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南宫无忌。这位影卫指挥使的身量并不高,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矮小,但即便是再高大的人站在他面前也只能仰视。周围那些守卫和手下的眼光中的敬畏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那暗中执掌天下江湖数十年养成的气度和风采。像罗圆圈这样即便是这样在旁边沐浴这样的气息,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殊荣。
不过罗圆圈自己却没什么这样的感觉,所以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古怪。这些守卫虽然人数不多,每一个身上散出的精干强悍之气,还有那种已经培养到下意识中的自律和隐忍都显示绝不是寻常江湖高手,而是一个庞大严密的秘密机构中的的一分子。这些都是影卫的人,就算还不是正式的影衫卫,也同样可算是天家鹰犬。只是这样一群守卫和手下,就不是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能用,敢用的。而这处看似只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宅院,这内中的紧密,细致和奢华同样远普通人的想象。
就在两个月之前,他还是一个小地方三流帮会的小头目,江湖中完全不入流的小角色,那些名门大派的公子哥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现在他却跟在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的身后。一同享受着那些影卫守卫的致敬——就算只是身后,南宫无忌的身后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跟的,何况南宫无忌还不时转过头来。用相当平和的语气和他说话。那不是刻意做出来的平和和平等,南宫无忌这样的身份,除了天子之外根本不用刻意去对任何人客气,而且他身上时时刻刻散出的威严气势也显示他确实没有任何的做作,那种平和平等都是自内心。
罗圆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好像都是源自两个月前在荆州神机堂受的那次重伤,随后就莫名其妙地转变成了这样。但最为奇怪的是,他自己一边有种宛如虚幻的不真实感。一边又对这种巨大改变安之泰然。无论是南宫无忌对他怎样的客气,和他说些什么他不大能听懂的话,他一边从理智上觉得匪夷所思。一边感觉上又好像没什么太过值得惊奇的,好像这一切都理当如此。
这种状况让他感觉很奇怪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害怕。这种感觉有些像自己身体中有个陌生人正在不知不觉地取代自己。
前面南宫无忌的脚步停下,罗圆圈也跟着站住。这里好像一个地牢模样的入口处。眼看着周围并没有任何守卫。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几个影卫也都退去了,好像这地牢中埋藏着什么不欲与人知道的惊人秘密,罗圆圈忍不住开口问:“南宫大人,您说的要我来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难道就是在这里么?”
“对。就是这里。”南宫无忌点头。
看了看那地牢门口很明显是后来才加上去的石门和重重机关,罗圆圈有些犹豫:“。。。那。。。南宫大人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这个人是什么人?和我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还是莫大的关系。”南宫无忌一笑。“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也有很多话想问。但我只能说,当你看到这个人。从他那里知道你的过往往事的时候,所有的问题自然也就都明白了。所以你无须问我。”
“我的过往。。。。。。”罗圆圈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隐隐的恐惧。他当然也和失忆的所有人一样,对自己那些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的过往充满好奇,自己的身世,父母等等。。。。。。但是这两个月莫名来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变化,让他又感觉到这些过往中好像埋藏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一旦揭露开,他自己之前的世界全部都将被这秘密击得粉碎。
他还想说些什么,南宫无忌却已经推开了那道石门,漆黑的地下一股尸臭一样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什么人会住在这样的地窖里?或者说被关在这里?罗圆圈心中更加不安了,但是南宫无忌已经走了进去,他想了想也只有紧跟在后。
“今天我带来了一位客人,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南宫无忌的声音在宽广的地下空间里回荡,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的兴致很高,甚至可以说微微有些激动。
这是个很宽大的地下室,四周墙壁上点着特制的油灯,好像并不是个监牢。刚刚走入昏暗的罗圆圈只能隐约看清楚这环境,然后就看到随着南宫无忌的声音,一个巨大的黑影就带着浓浓的尸臭飞扑了过来。
南宫无忌伸手遥遥一举,这个飞扑来的黑影就在离他们数丈之外停在了半空。这时候罗圆圈的眼睛也微微适应了昏暗,看清楚了这黑影是个全身**,形状极其古怪的人。这人身上有着几处巨大的伤痕,而且极其肥大,看起来简直就像被撕毁后又草草缝制起来的肥胖布偶,这倒也还罢了,最古怪的是这人手中还抓着半截腐烂的尸体,口中衔着一只人手,全身泛着一层尸体才有的乌青,一张脸上全无表情,眼睛中也是一片死气,看这模样就算说是个尸变了的僵尸都是客气了。
“这位是。。。”罗圆圈表情古怪地问。他还真想不到这样一个像怪物更甚于像人的东西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南宫无忌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皱眉闭了闭眼,好像是仔细凝听感觉了一下这地下室中的动静,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全变成了惊怒。他原本虚托着的手一捏,这半空中尸体一样的肥胖怪人就像一堆忽然被人猛踩了一脚的稀面团一样,噗嗤一声炸成一滩完全没形状可言的烂泥。
这只是南宫无忌下意识的动作。他看都没有看那堆肉泥,而是瞠目怒喝:“来人啊!”
人马上就来了。外面的人虽然没有走近但一直也保持着对这里的关注,听到南宫无忌的怒喝之后马上就有两个黑衣人以极快的度跑了进来。
“这里看押着的人呢?”南宫无忌愤怒的声音震得整个地下室都在微微颤抖,罗圆圈也震得头晕,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只听这声音,好像一个数百丈的擎天巨人正泄着要把这里全数砸成齑粉的愤怒,根本难以想象南宫无忌那略嫌有些矮小的身躯能出这样宏亮巨大的声音。
“禀大人。今天早上这里的人也还在的,我们还送了食水进来。。。而且知晓大人今日要来,周围的警备都比往日强了一倍。实在不知这里的人如何就不见了的。”
听着手下虽然惶恐却并不慌乱的回答,南宫无忌脸上的愤怒迅地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忽然问:“水玉竹呢?这一个多月中水玉竹巡使来过没有?”
“水巡使大人一月前来过一次。但是逗留了两天之后就离开了。她也没对人说起过她去哪里。。。。。”
南宫无忌不说话了,双眼微眯似乎陷入了沉思。没人敢去出声打搅,几息过后,整个地下室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抓在了手中微微晃动,然后所有堆积在地上的杂物居然都缓缓漂浮在了半空,所有阴暗的角落,所有被掩藏起来的东西都暴露在幽暗的灯光之下。
咔嚓。一堆好像是没有制作完成的机关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巨力挤压成了一团稀烂的垃圾。碰碰,几只好像是人用过的食盒水杯也被压榨得粉碎。南宫无忌的眼光从这些破烂上一一扫过,好像通过这些东西能看出什么旁人看不见的秘密一样。终于在十多件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物件被粉碎破坏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所有漂浮着的东西一下全部掉落在地,在这地下砸出一片刺耳的响动。
“好,好,好,有出息了,果然有出息了,连我也敢骗,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南宫无忌的声音听似平静了下来,但只需稍稍仔细体会就能感觉到埋藏在下面的那股莫大愤怒。“一个不知深浅胆大妄为的女人又刚好碰见个穷途末路的疯子,真是连我也看走了眼。”
“这里的人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经悄悄逃走了。虽然其实错不在你们,但终究是失职,你们可都是有遗书留在后备营中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