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嵇鹤龄把存折托在手里说,『我觉得沉重得很,真有点不胜负荷。』
这是说欠他的情太多了,怕还不清,『自己弟兄,何必说这话?』胡雪岩答值∶『而且水帮船,船帮水,以后仰仗大哥的事还多。』
『这用不着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海运局的内幕,我还不大清楚,要
你帮我的忙,才能顶得下来。『
刚谈到这里,只见听差引进一位客来,是抚台衙门的一名戈什哈,这是满洲话『侍奉』的意思,转用为护卫的名称,到了后来,凡是督抚左右跑腿的差官,叫做『戈什哈』,此人戴着个金顶子,也是个八品官儿,但遇见候补州县七品官的嵇鹤龄,不敢以官自居,抢上来请两个安,一面口称,『恭喜嵇大老爷!』
这自是报喜信的,嵇鹤龄连称∶『不敢当!』扶起来请教∶『贵姓?』
『不敢!敝姓朱。抚台派我在文案上当差,文案陈老爷特别派来跟嵇大老爷报喜。』说着,从『护书』中,取出来一封盖着紫泥大印的委札,双手捧向嵇鹤龄。
委扎不曾封口,取出来一看,不错,是接王有龄『海运局坐办』。嵇鹤龄顺手交了给胡雪岩,转脸向姓朱的说一声∶『劳你的驾,请坐了说话!』
『不敢!』姓朱的说∶『陈老爷交代,说先跟嵇大老爷道喜,晚上再来拜会,又交代∶抚台今天身子不大爽快,嵇老爷今天不必谢宴,等到明天上院好了。』
『好,好!费心你转达陈老爷,多承他关照,心感万分。准定我今天晚上到他府上去拜访。』
『是,』姓朱的又说∶『请嵇大老爷赏个名片,我好回去交差。』
这是早准备好的,一张名帖,一封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刚打发了姓朱的,只见瑞云走了出来,穿一件紫缎夹袄,系一条雪青绸裙,一朵红花,盈盈笑道∶『嵇老爷我来道喜!』
『怎样!』嵇鹤龄有些意外,也有些手足无措似地,『你也来这一套,何必!免了,免了。』
『应该的。嵇老爷大喜!』说着,她手抉左腰裣在为礼,随后又喊∶『荷官,带了弟弟、妹妹来替爹爹磕头。』
于是丹荷领头,一群小把戏,推推拉拉地都从门边出现,显然是瑞云早就安排好的,一个个都象过年的样子,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在一长条毡条上,七跌八撞地,一面磕头,一面笑着。嵇鹤龄扶住这个,抱住那个,嘴里还要应付调皮的丹荷『讨赏』,乱到十分,也热闹到了十分。
『瑞云!』嵇鹤龄等乱过一阵,这样说道∶『实在要谢谢二老爷┅┅』
『是啊!』瑞云抢着按口,『不过倒不是谢谢二老爷,也是要跟二者爷道喜。』
『同喜,同喜!双喜临门,喜酒吃不完。』胡雪岩笑道,『瑞云,都是你带来的运气。』
这句话说得瑞云心花怒放。不自觉地就瞟了嵇鹤龄一眼,然后正一正脸色说道∶『这有好几天可以忙了。马上就有道喜的人来,茶烟点心,都要早早预备,二老爷请宽坐,我不陪你了。』说着又福了福,转身而去。
大家妇女的派头,讲究稳重,行路无声,裙幅不动,才是福相,瑞云居然亦有这副风范,使得胡雪岩大感意外,大概婢学夫人,早就有心了,于此见得她的志气,不由得赞了一声∶『实在不错!』
嵇鹤龄也看到了瑞云那俨然命妇的派头,自然也很得意,得意思往,想到两个月前与胡雪合初见的光景,恍似梦寐,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春梦,而且一时不会醒,还有更妙的梦境在后面。
无量欢喜竟化作浓重感慨,『提起来也真好笑!』他说,『记得我们第
一天见面,我还埋怨你跟雪公做下圈套,令人拒之不可,受之不甘。谁知是这样的圈套,只怕再耿介的人,也要去钻一钻。『
提到这个回忆,胡雪岩更觉得意,从与王有龄认识以来,他出过许多奇奇怪怪的花样,而以『收服嵇鹤龄』最足以自豪,因为第一,救了新城地方一场刀兵之灾,其次,帮了王有龄一个大忙,复次,好人出出头,使得嵇鹤龄不致有怀才不遇之叹,第四,促成了一头良缘,最后,自己交了一个亲如骨肉的好朋友。一举而众善备,自觉这个脑筋动得实在不坏。
于是他半开玩笑他说道∶『我听你谈过,说汉高祖的陈平,出过多少条奇计,我的奇计也很多,大小由之,大才大用,小才小用,只看对方自己怎么样。』
『是的!嵇鹤龄说∶』你应该是诸侯的上客,象现在这样是委屈了。『
『那也不见得。事在人为!』胡雪岩跟嵇鹤龄交谈,话中不知不觉就有书卷气了,『俗语说得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现在虽不是诸侯的上客,帮人做到诸侯的位分,自然就是上客了。』
『这话说得好!乱世本来是出人才的时候,征诸史书,历历可见。』
『书上怎么说,我不晓得。不过,大哥,』胡雪岩的脸上,显出那种在他难得有的、古板正经的神色,『你说现在是出人才的时世,我相信!乱世故事,不必讲资格例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