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省虽然没秋天,但是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陈言工作室的单子就会更多一些,有些客户提早定制年会等各种宴请场合的衣服,要求也比平时高,而且大部分都要定做风衣,活儿不少。
这几年陈言工作室口碑越来越好了,一个人确实有点忙不过来,向激川今年的新衣服陈言就只做了一件马甲,裤子外套都还没来得及动。
自从向激川大学毕业,陈言每年雷打不动给向激川做一身新衣服,至少一身,如果向激川另外有要的,陈言基本都给做,当然向激川自己也算是个衣服架子,个儿高腿长,配得上陈言的好手艺。
中午陈言午休起来开车准备出门去给一个老客户送样板,正好曹阿姨在院子里晒豇豆干,这些干菜葛玥童以前也做,但是她都是直接用蒸箱的风干模式,又快又不受天气影响,迎城入秋台风多爱下雨,所以陈言对曹阿姨这些放在水筛上晾晒的豆角持不乐观态度,曹阿姨看到陈言的车来了,起身就帮陈言开门,陈言降下车窗准备和曹阿姨打个招呼。
“小陈你出门呐,”曹阿姨把两扇大铁门推开,“晚饭回来吃吗?”
“回。”陈言注意到一条伸了个懒腰以后趴在栏杆上摇尾巴,所以也冲着一条挥了挥手。
“啊,陈一条真乖啊,你也来送你爸爸去上班呀,爸爸上班挣钱就可以给一条买好多肉肉啦。”曹阿姨还是挺喜欢一条的,就算一条喂不熟,但是现在至少愿意给曹阿姨摸摸了。
陈言一听到陈一条三个字已经尴尬的手指攒拳,差点没把方向盘捏碎,然后再听到你爸爸三个字,直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曹阿姨,你这辈分不对,”陈言从来没想过自己和一条会是什么父女的关系,他更多把一条当成自己的好兄弟、老同事一样对待,所以起码一条肯定是不姓陈的,当然要姓陈也不是不行,那也不应该管陈言叫爸爸,“一条辈分大着呢,她可是我学弟的姑奶奶。”
陈言回来的路上雨越下越大,知道曹阿姨的豆角干八成要糟,其实陈言真的是个特别操心的人,这种人要是再遇上他这种什么都自己憋着的性格,想不出毛病也都很难,身体刚好一点又开始惦记那些个豆角干,其实曹阿姨买的这些豆角都是跟本村菜农直接采购,买了十斤都不到三十块钱,倒不是说浪费就对了,但是有时候不至于,可陈言就是特别惦记,哪怕他今天接的这一单手工费就管对方要了一万七,他还是没办法不去在乎那二十多块钱。
陈言当年学裁缝其实也不是说就天赋异禀,手艺娴熟一方面是他也确实聪明手巧心思细腻,另一方面是这些年活儿不离手经验足,快三十的人了蹬过的缝纫机大厂里的老师傅都未必比得上,还有就是师父打的也是真的狠。
从陈言有记忆帮着周小娟干活起,周小娟的打骂就从不停歇,一开始陈言也小,只能帮着递递材料,后来大点了就跟着打标签叠成品,然后是最基本的车线,锁边,裁剪,每一个过程的学习基本都伴随着身上花样百出的淤青,不光是学不会要打,做错了或者做坏了更要打,有时候厂里的工人看不下去了劝几句,周小娟反而打的更起劲了,长此以往大家也都习惯了。
陈言记得有一次,那时候他还小,刚上小学,才学会车裁片不久,厂里加工一批旅行包,包身又大,料子又硬,边缘还很厚实,陈言人小力气不够,车了一个下来已经满头大汗,偏偏这些材料就是不听话,稍微一点没压住就会跑偏,陈言实在是没力气了,稍微一松劲儿,缝纫机转着布料就不受控制的跑了,眼看就要一路跑偏轧到包包正面的金属带扣,如果机针遇到这个带扣,肯定是会崩断针的,工人们崩断针周小娟的角色都会难看一阵子,陈言自己断了针估计周小娟能打断一根衣架。
所以陈言想都来不及去想,伸手过去一边挡着一边拽回那料子,硬是把缝纫的轨迹都给改变了,看着布料跑到尽头,空转的缝纫机没有断针,陈言才松了一口气,才感觉到痛。
右手的食指被刺破了,还挺深的,血正滋滋冒出来。
那个伤疤现在还在,因为陈言那时候还要洗碗洗菜,伤口总是见水,烂了好一阵子,以至于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但如果让陈言回去,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冒着大雨开到家,大铁门已经打开了,能见度太低陈言没有像平时一样倒车入库,而是直接把车开进了车库里,车库里有备用的雨伞,陈言一溜小跑跑进屋,屋里倒是静悄悄的,只有厨房开着灯,估计是曹阿姨在做饭,陈言去厨房打了个招呼,看到蒸箱里正被风干的豆角干们,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安心上楼去了。
雨越下越大,陈言到工作室先看了一下手机,置顶的工作群里没什么异常,最近厂里活儿不多,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去厂里了,本来打算下午回来有空去一趟看看,这会儿一下雨他也不想去了,歇了歇推过梯子先找料子,陈言手里搁不住活儿,有事儿总想着赶紧做完它,也幸亏陈言是自己当老板,不然出去上班的话,可能真能往死里卷加班把自己弄成最优秀的社畜。
料子找出来陈言倒是没着急裁,因为他总感觉曹阿姨要来敲门了,这弄的他根本静不下心来,两只耳朵一直注意听着,不知不觉又紧张起来,陈言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他本来也是一个很难放松下来的人,这几年好不容易慢慢有了点家是放松的地方的感觉,随着曹阿姨的入住这点放松感又荡然无存了。
陈言正坐在工作台前对着料子发呆,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浪费时间,总是能够很快很专注的投入到工作里,一阵敲门声把他从发呆里唤醒,曹阿姨来叫陈言下楼吃饭。
外面的雨是一点没停的意思,一下雨整个一楼就特别暗,需要开灯,陈言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曹阿姨喂一条回来,正在一边抖落伞上的雨水一边感叹这雨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