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走什么后门,我就想去。”我彻底失望了。“怎么了?”我一回头,正是那位少将军官,我低着头站在那里。“他想去特种部队。”参谋长说,二叔跟在后面。“去什么去,赶紧滚回去。”大师长,我亲二叔骂道。少将急忙拦到:“我记得这个小子,超近道跑第一的。”完了,这一下更没门了,我说我没选上呢。“好了,我不去了。”“别的,这个小子一看就是调皮捣蛋的那种兵,特种兵需要的就是灵活的思维。我看行!”二叔在少将耳边说:“这个就是我那个惹祸的侄子。”“啊?他就是你们师通报的新兵‘赵一枪’。刚才我们吃饭还说起你呢,听说枪法不错啊。”“什么赵一枪,蒙的。”“我没蒙,这次打靶我成绩最好,不信你问我们连长去。”二叔瞪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唉,老赵,孩子的意愿是好的,我们做长辈又是首长的应该支持,我看这小子行。你也别拦着,看孩子自己的意思。”二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把我拉到跟前说:“小赵博,你想好了,别因为特种兵听着好听,我怕你受不了那苦。”“别人受得了我就受得了。”我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少将拍拍我的脑袋说:“行!如果你们师长没意见,这小子我就带走了。”“当然没意见,没意见。”
回去的路上我哼着小曲,终于得逞。我谁也没告诉,直接回到班里。过了一会通讯员叫我到队部去。我推开连长屋子的门,发现他正在找东西。“连长!”“我听说你去找师长了,你就那么想去当特种兵?”他一边翻东西一边说。“连长,我想去。”他终于找到了,是一张奖状,他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1980年对越反击战的全军嘉奖。上面清楚地写到:因该同志在战斗中表现勇敢,战斗出色,特授予特种兵孙兴国同志四十集团军优秀士兵称号。“你原来也是特种兵?”“怎么不像是吧?”我拿着证书站在那里。“我不是不让你去,我是觉得你是一个好苗子,有股子虎劲,素质又好,明年完全可以担任新兵班长。”“连长……”“没关系,估计你们明天就得动身了,以后能不能再见到都是一回事。”眼眶有点热,他继续说:“好兵谁都喜欢,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正常,正常。”(注:1998年,哈尔滨洪水,354团奉命前往支援,时隔六年,我们再次相见,他已经是一营的营长,他仍然记得我的名字。)
战友们已经知道我跟连野明天就要走了,所以当天晚上没有我俩的岗,这里刚刚混熟,又要换地方了,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这里有我人生中打响的第一枪,这里有我初恋最美好的开始,短暂的七十多天,给我以后的生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阳光。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到了团部门前报道,整个354团一共才选上十一名士兵。一辆卡车停在那里。团长、参谋长从里边走出来,团长有些激动地说:“兄弟们,你们就要走了,日子不长,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这里,记住你们曾是354团的兵,你们是全团的骄傲。”
车子开出营门,从王八山下经过,山上还有一位我认识的烈士。这里留下我太多太多的回忆,再见了354团,再见了孙连长,再见了王八山。的确象班长说的那样,王八山将使我终生难忘。
(注:2001年,我终于回到了部队,原来的平房如今已经被高楼代替,我带着女友站在王八山上,给她讲我曾经的过去。354团已经被整编为旅,这支曾经打响抗美援朝第一枪的老部队就这样解散了。)
第九章
卡车直奔义县师部开去,我们这十几个人彼此都不认识,所以谁也不说话。连野看着外面绿油油的稻田说:“也不知道哈尔滨现在的美女穿裙子没有。”“靠,你不是吧,这个时候能想起这个,真服你了。”说着无意,听着有意,这个时候我看见坐在厢尾的一个人始终看着我俩。我捅了连野一下,连野回过头看着那小子:“兄弟,看什么呢?”那人摇摇头,把脸转向车外。连野纳闷地说:“奇怪了,这么面瓜的人也能选上。”虽然车马达声很大,但是大家都听见了。连野站起身:“他妈的,闷死了,垫得我都快吐了。”“你坐下,消停一会儿。”我拉他一把,他甩开我的手,迎着风看着前方。
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远远地看到师部大门,“到了!有小妞了。”大家都站起身,向前看着,偶尔路边会经过几个漂亮的女兵。连野打着口哨和那些女兵挥手,也许是军人一家,那些女兵没有恶语相向,只是微笑着跟我们招手。车上的气愤顿时活跃起来,这才相互之间问点什么。可坐在厢尾的人始终看着车尾崛起的尘土,这人是够闷的。卡车开进师部,在一个广场上停下来。那里已经有先到的士兵,看样子都是各团选上的新兵。随同我们一起来的中尉,拿着一张单子跑到一位少校军官面前,将单子递过去,把我们集合到一起,重新点名报数。看人齐了,便扔下我们开车回团了。
“54团的,都到这边来。”我们十一个人拎着包裹走过去。少校看看我们说:“你们先到那边休息一会,还差高炮旅的没到呢!”
我们围坐在一边,彼此介绍,有辽宁本溪的,有安徽蚌埠的,也有吉林的。
连野指了指那个始终沉默的人问道:“兄弟,你是哪的?”“跟你一样!”我的天啊,总算听到他说了一句话,没想到居然还是老乡。连野接着问:“你是哈市的?”那人点点头。“哪个区的?”“动力!”“哎呀吗呀,咱们是纯老乡,我跟赵博都是动力的。”那人微微一笑又不说话了。连野不笑了,没趣地找我搭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地炮团、坦克团、352团、353团加上我们354团都陆续到达,就差高炮旅了。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一辆奔驰牵引车,冲进师部大门。“我靠,这是什么车啊?这么大。”“奔驰!”我答了一句。“我还不知道奔驰,那么大个标志我能不认识吗?”我他妈就不应该搭他的话茬。车上也只有十几个人,把车显得非常巨大。按照比例来计算,这一台车应该装载一个连的兵力。我一回头,看见连野冲着车就跑过去了,看见他跟司机说着什么。很快小跑着回来,“我靠,真他妈牛逼,大家猜猜几个档?”“五个,最多六个。”有人答到。“告诉你们啊?前进八个档,倒退四个档。”“操,谁信啊?那他妈开这个车不尽换档玩了。”“怎么不信啊?司机说的。这个可是总理去德国带回来的,全中国一共才两百辆。”“知道的还真多,那你没问问多少钱一辆啊?”“哎哟,我忘了,我去问问啊。”“行了,知道几个档就行了,马上就集合了。”果然集合哨响起,整个118师选上来的特种兵只有七十人。少校开始讲话:“同志们,这一次是执行中央军委的指示,从全师精选你们这些人组成陆战特种分队。下午吃完饭,你们将到沈阳与其他师旅的士兵集合,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将不再属于118师的编制,由中央军委直接指挥……”完蛋了,果然跟连长说的一样,我不属于二叔管了。大家由一名上尉带领去师部食堂吃饭,我靠近上尉问道:“师长呢?”“哦,去军里开会了,不能来送你们了。”送我们?我是他亲侄,完了,想交代点什么都来不及了。
午饭很丰盛,这团下跟师里就是没法比。吃完饭,大家都坐在食堂里,等待命令。下午一点半,突然响起隆隆的轰鸣声,上尉跑回来冲着大家喊:“带好自己的物品,准备登机。”我们绕过招待所的大楼,眼前一架身材庞大的直升机停在广场上。连野这一次没说什么大不大的,惊讶地张着大嘴看着直升机。我们陆续登上直升机,螺旋桨的风吹得我们不得不用手压住帽子。我们按照机组安排,坐在两边。安顿好,我才有时间打量一下这架直升机。内部空间巨大,可以不夸张地说,起码可以装载两辆坦克,高至少要有三米多。开飞机的都是跟我二叔一样的大校军官。
直升飞机缓缓离开地面,顺着小窗户望出去,可以鸟瞰整个师部,方方正正的。就象一个叠得很好的内务一样。坐在飞机里,感觉有点晃,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瞪着幼稚的大眼睛,兴奋地换着朝窗口往下望,没错,我也是第一次坐飞机。感觉不错,只是飞机的引擎声音实在太大,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当直升飞机又重新落回地面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沈阳某空军基地。“真他妈快,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到沈阳了。”“没见过世面,农村驴!”我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算是回敬刚才奔驰事件。下了机场突然想起一部电影,名字不记得了,好象也是这样从飞机上下来很多士兵,然后镜头拉得远远的,士兵背着背包英姿飒爽地走过来,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带G…U…N。身上穿的也只是普通纯绿色的作训服。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终于可以戴上军衔了,黄黄的一道小窄杠——列兵。当我们开始训练跳伞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乘坐的这架是五月份才从苏联进口的米…17军用直升机,全国一共才24架。
我们站在那里等命令,很久才看见一辆军用卡车向我们开来……
我们暂时被安排在位于皇姑屯附近的一个营具修造所的大楼里。在这里我们遇到了115师、坦克2师、坦克5师、117师等近六百多名士兵。住满了整整一栋大楼。看样子这里也只是暂时的调整,因为这里院子小,也没有训练设施。住了三天后,我们再一次被车拉到机场,这一次机场上全是人,我终于知道四架米…17军用直升机能装多少人了。我们在机场一直等到夜色浓重,才开始陆续登机,我注意到六辆全部蒙着苫布的卡车悄悄地开到了机场的另一边,车上跳下来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下来之后,团团围住那几辆卡车。我瞄了一眼就登上了直升机,看样子这次军区动作真的很大。我突然想起我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收到王佳的信了,走的急没来得及通知她,这颗年轻的心啊顿时空了一半。
四架直升机顶着月色向星光飞去,远出是灯火璀璨的城市。不知道向哪边飞,耳边回荡着阵阵引擎的轰鸣。过了很久,我看着歪歪倒倒的战友们,才看了一下表,已经飞了三个多小时了,按照刚才从锦州到沈阳的距离计算,起码应该是飞出辽宁省了。至于去向何方,没人知道,也没人告诉我们。大家都安静地靠在一起,连野已经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一直飞了六个小时,我们才落回地球的手心。走出机舱,借助星空,可以看清楚四周的轮廓,这是一个四周被群山包围的地方。几架飞机相继落地,士兵睁开迷蒙的睡眼,纷纷走出机舱。连野伸了一个懒腰,“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啊!”我一看直升机不是原来的四架,而是七架。这个时候,一名大校军官跑过来:“你们把背包先放下,跟我到这边卸东西。”我们几十个人随着他奔向一架直升机。
飞机上卸下来的都是一个一个的弹药箱子,有的很大,有的很小。全部被封条封着,封条上写着:“国家兵器部字样。”“大家轻点。”大校喊着。后来又有其他师的士兵一起卸其他飞机上的箱子,足足搬了一个多小时,才在空地上堆起一座“箱山”。直升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我们看着周围的地形,显然这是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甚至连一声鸟叫声都没有,寂静得要死。六百多名士兵原地待命。
连野凑到我身边,“我靠这是什么地方啊?挺吓人的。”“我哪知道。”“这他妈不是被发配了吗?”整个队伍只有一名大校军官,士兵们也算守纪律,基本上都在自己的一块范围内,原地休息。“来了,来了。”连野突然指着半山腰上的车灯叫,前前后后几辆卡车正盘旋在山路上。
箱子重新装到车上,这一次明显觉得体力不支。胳膊重的抬不起来,当我们装完箱子才发现,这几辆车怎么可能装下这么多的士兵。正当大家疑惑的时候,大校给出的答案让大家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距离营地还有三十公里,车辆不够,所以我们徒步前进……”没人回应,特种兵究竟特在哪?我想此时大家多少都有点预感了。
大家看着车子远去,一个个神情沮丧。再沮丧也没用,眼前的路还是要走的,每个人脑袋上都有一个光环,里面写着:后悔。
第十章
我们并没有走公路,而是直接钻进了树林,横切式地直奔山顶而去,所有的士兵根本找不到什么士气,眼睛看着前面人的脚后跟,艰难地顺着山路走着。我总有一种想把背包扔了的想法,平时轻得不能再轻的挎包,此时都象千斤坠一样,压得肩膀生疼。大校军官走在前面,也不管后面的人是不是能跟上,他只顾自己走自己的。他似乎对道路很熟悉,尽管路上很黑,他都没有停下脚步。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连抬手看一下手表的力气都没有了。走到最后,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机械地向前迈着。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首长,还有多远?”大校也不回头,随口说:“没多远了!”接着又往前走,刚才看着并不高的小山,此时在我们面前显得异常雄伟。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到达山顶。起风了,时值盛夏,却一种冬的寒冷,前面是小风吹着胸膛,后背是被汗水浸透的背包。脑袋累得已经不转圈了,走吧,走吧,人生注定经历苦痛挣扎……终于明白了这首歌的含义了。
路在长,在书里都有头的。没错,我们翻过了两座山,才依稀见到一点灯光。估计那是营地了,大校这才回头看看队伍,队伍散乱,拖得长长的。“弟兄们,看见前面的灯光了吗?加紧步伐,马上就到了。”也许是这句话多少起到点兴奋剂的作用,明显着感觉所有人的步履快了很多。可是很快大家发现,走了很长时间,那灯光依旧还是很微小,开始有人打哈欠,结果传染,跟向后传口令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哈欠。队伍又慢了下来。浑身上下酸痛,脑袋也跟我作对,我真想把它别在裤腰上,此时那几斤玩意,沉得不行,脖子已经僵硬。这时,又有人问:“首长,还有多远。”大校指指灯光说:“看见了吗?就是那儿!”跟没说一样,这么大个人怎么能欺骗我们小孩呢。之后再也没人问起过,只听见“哗哗”的脚步声。
远方已经泛青,天快亮了。那灯光也看不见了,随着世界醒过来,我们终于看清了周围,到处是高山,没有公路,没有人烟,甚至连庄稼地都没有。连野睁着血红的眼睛问我:“我们是不是碰到人贩子了?”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想,卖就卖吧。也别累死就行。
当看见太阳大爷额头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公路,连野指指旁边的铁路说:“多他妈损,明明有火车,让我们走过来。”此时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想找一张床。我们上了公里,没人敢回头看,这一夜究竟走的什么路。公路绕了几个弯突然失去了尽头,奇怪地断开了。而我们继续向前,不远处是一片树林,不到半个小时,看见了人,跟我们一样的军人。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那一片根本就不是什么树林,而是一张巨大的伪装网,从旁边的山上拉下来,蔓延到山下的树枝上,我也注意到,很多树枝上都有很多细细的铁丝,崩得紧紧的,估计应该是感应装置。营区内都是二层小楼房,非常整齐,楼房外墙被画上了伪装色,包括窗户都一样。当我们经过营门的时候,十几条狼狗,拴在那里,奇怪的是这些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