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轶扭头盯着安书芹娴雅出众的面庞,淡淡道:“一个女人所期盼的地位,是在那个男人心里排第几。母妃出身再高贵,也霸占不了父王心头那一席之地。”
安书芹微微有些心烦,匆匆道:“皇上,请听卑职说完。上官太后出家道观已成定局,她这辈子不可能还有第二条路,请皇上收回心思,好好为自己打算。立后之事宜早不宜迟,后宫之主不可或缺。”
司马轶望着漫天雪花,想起桂花纷落中那道出尘脱俗的身影,痴痴地笑了,“不管父王做何安排,也同样霸占不了我心头那一席之地。”
风雪暂歇,天空依然阴霾,好一阵不见阳光了。靴子踏着厚厚的积雪吱吱轻响,披着熊皮大氅的身影伫立在水池边,引山泉水的竹竿都被冻住了,水面上也结了层冰,这冬天真不好过。
阁楼上的窗户吱嘎一声被推开,元珊探头出来,欣喜道:“査大人,我就觉着你今天该来了。”说完,她咚咚咚跑下楼把厅堂偏门打开,请査元赫进屋,一面笑道:“这屋里冷,楼上生了火,上去坐会儿。”
査元赫摇摇头,解开大氅,道:“我来送些木炭,推车还在外面,你们都把木炭放哪儿?”
元珊引他往左廊里拐去,道:“柴房远了,取东西不方便,娘娘便命我都搁在偏厅了。”
夜未央(12)
査元赫嫌元珊碍事,便一个劲催促她上去陪上官嫃烤火,自己挽起袖子在院子和偏厅里忙碌起来。
上官嫃抱着一个铜熏笼斜斜坐在榻上,明明在对弈,却总是出神地望着棋盘迟迟不落子。元珊实在忍无可忍,叹道:“娘娘,我去准备午膳,顺便留査大人吃个饭。”
火盆里火苗蹿高,响起噼啪声。上官嫃忽然撂下棋子,趿着鞋便下楼去,懒洋洋地蹲在火盆边的黑猫打了个呵欠,跟在她身后一道下去了。査元赫扛了一捆木柴刚进屋,便撞见上官嫃,笑道:“怎么下来了?”
上官嫃忐忑道:“你来得这样勤,就不怕外头的人说闲话么?”
査元赫将木柴卸下,呼了口气,“我是大内侍卫,来孝敬皇太后,怕什么?”
上官嫃捧着熏笼来回滚弄,低语:“听闻,皇上为你赐婚了。”
她口中呼出的白气渐渐弥散,但话语中微妙的情绪却被査元赫牢牢听在了心里。他仿佛就在这一瞬间经历了大喜大悲,最终只是垂目望着自己污黑的双手,喃喃道:“这婚事是我母亲与你爷爷商议的,我本以为摄政王一定会反对两家联姻,不料一向寡言的皇上竟一口允了,并下旨赐婚。来得太快了,我……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嫃本来郁郁寡欢,忽然之间笑得格外灿烂,“你还有一年就加冠了,难道还不想娶亲?”
査元赫惊异地看着她,问:“你希望我娶亲?”
“如今皇上赐婚是两家的荣耀,旁人几世都求不来的,你怎么还不知如何是好?”
査元赫脸色一沉,道:“可我不喜欢上官妦!”
上官嫃笑道:“你和她早就一吻定情了,看来缘分这事真是逃也逃不掉。”
“什么破缘分!”査元赫有些恼火,拾起木柴又进进出出忙活起来。
上官嫃倚在门边,似是带着嘲意道:“谁让你总用那办法去哄骗女孩子,惹得金陵多少闺中女子对你寄予芳心。”
査元赫刚扔下一袋木炭,突然直起身子大喊:“上官嫃!”
上官嫃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望着他。査元赫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到她面前,既委屈又蛮横,“我骗尽天下女子又如何?反正骗不到你!”他跨步拾起桌上的大氅,一面披上一面气呼呼地冲出了门,踏入茫茫雪地。
上官嫃僵立在原地,心跳如鼓点阵阵,久久不能平息。
冰雪消融,已开了春。风里还都是严冬的寒气,阳光虽然刺眼,但并无暖意。上官嫃一场重病从腊月拖到了元月末,尚未痊愈。元珊在窗下熬药,盛了一大碗赤黑的药汁,给桂树下小憩的上官嫃端过去。
上官嫃一口气将滚热的药咽下去,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鬓发润湿了,五脏六腑都是苦的,只心里仍旧是空的。上官嫃怀里的黑猫还在熟睡,它整日懒洋洋地黏着她,无忧无虑。元珊担心上官嫃受凉,劝她回屋去,她却嫌闷,执意不肯进屋,宁愿在院子里晒太阳、看鸽子。
今日皇上陪摄政王妃来占卜问卦,所有的人都聚在慈航大殿了,道观里显得特别清净。上官嫃缓缓合眼,耳边就只有风声、鸟声,和着风声,忽然揉进了一阵缥缈的曲调。上官嫃眼睛睁开一条缝,望见院外一道明黄的身影。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她惊得几乎从藤椅上弹起来,但又在一瞬之间冷静下来,定定地望着卷了树叶吹曲的司马轶。
黑猫被惊醒了,跳上了树。一旁的元珊有些错愕,见机道:“奴婢去沏茶。”然后匆匆端着茶具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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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