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义和刘裕交换个眼神,开始感受到这可恶的卑鄙窃贼不但偷去美人儿的身家,还令她多年来的辛勤工作,为离开建康做的准备工夫,一切的心机努力,尽付东流。谁人会如此狠心去伤害她呢?
纪千千目光移往帐顶,秀眸射出如梦如幻的茫然之色,幽幽道:“千千自少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餐饱餐饿,直至养父母把千千卖身给恩师,千千方掌握到自己的生命,学晓生存之道,明白天下只有强权,并没有公理。在大乱的时代,有本领的人才可以坚强地活下来。”
庞义痛心道:“千千不必为此伤心,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纪千千白他一眼,微嗔道:“千千还未说完呢!”
庞义现出个尴尬和无奈的表情。
纪千千轻轻道:“恩师临终前,命千千到建康投靠秦淮楼的沈叔叔。恩师大去前的一番吩咐千千不敢忘记,他老人家说千万不要倚赖别人,不要做权贵的附属和装饰品。凭自己的技艺去开闯天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宁死而不悔。”
刘裕直觉感到她的恩师是女性,由衷的道:“令师是个非常超卓的人。”
纪千千欣然道:“没有恩师,便没有今天的纪千千。恩师常教诲千千,必须日夕常新,每一天都像生命的第一天开始,做甚么事也要像第一次去做般充满好奇心。若给风雨打倒,要立即站起来,应付下一场的风雨。千金散尽还复来,变成不名一文的穷光蛋又如何?还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
庞义和刘裕均听得舒一口气,纪千千的斗志,并未因失去财富而崩溃,虽然第一楼的库房因此而一穷二白,但只要人在志存,便可以在机会处处的边荒集继续奋斗。
纪千千从箱子轻盈地跳下来,滴溜溜的旋身一匝,娇笑道:“这是千千转运的方法,转一个身,转一个运。不过千千真的不服气,若不能把这个偷金子的卑鄙之徒挖出来,老天爷还有眼吗?”
刘裕长身而起,双目杀机大盛,道:“我今趟是老猫烧须,还不知如何向燕老大交待。千千放心,我会证明给你看,偷金子的小贼定会得到报应惩罚。”
庞义也跳起来,正要说话,小诗在帐外惊喜的嚷道:“小姐快来,又有人送礼来哩!”
“燕兄请下注!”
旁观者人人鸦雀无声,目光集中在燕飞脸上,看他如何决定。
高彦更是手心冒汗,他提着的大袋筹码赢来不易,虽说有纪千千的财力作后盾,感觉上他手上拿的仍是全副身家,一铺输清是非常冤枉。他对燕飞不是没有信心,问题是对方乃赌国纵横不败的“赌仙”程苍古,燕飞又是初来甫到的新丁,经验尚浅,马失前蹄并不稀奇。
燕飞的目光迎上程苍古的眼神,此人是他在卓狂生外另一个发现,与卓疯子同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而程苍古的武功更绝不在祝老大之下。
赌桌上各门没有人下注,因晓得此局等若程苍古和燕飞在交锋,谁敢插手其间?
骰盅内叮当作响,六粒骰子像不肯歇下来的顽童,依然顽皮地在盅内激撞跳跃,尽显程苍古赌林高手精微的摇盅奇技。
燕飞表面从容,暗裹却把灵觉提升至巅峰状态,生出无所不知,无有遗漏,神通广大的感觉。
骰子的动力由盛转衰,迅速放缓,在万众期待下,终于停下来。
骰盅内的情况如一个谜,谁能破解点数,立成赢家。
燕飞生出异样的感觉,隐隐感应到其中一粒骰子有问题,偏又无法硬拖下去,喝道:“二十一点!”
高彦如奉纶旨,一股脑儿把手上筹码全押往二十一点的一门去,反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皆因赢输已定。
程苍古高唱道:“揭盅!”
两手闪电般迅快地往骰盅探去。
燕飞那种不妥当的感觉更趋强烈,程苍古右手真劲暗藏,而那粒有问题的骰子便像受到他盅外的双手牵引般,翻出侧面的点数,把先前的点数改变了。
燕飞心叫不妙时,已来不及改变赌桌上残酷的现实。
盅开。
众人齐声起哄。
高彦则失声叫道:“我的娘!”
程苍古以胜利者的姿态盯着燕飞微笑道:“是二十五点,多谢燕兄相让。”
燕飞心中一叹,亦不得不佩服程苍古高明的手法,他感应到那粒骰子有古怪,皆因其余力未消,暗藏阴劲,虽是微仅可察,却受程苍古右手心的阳劲在阴阳相吸下,适足够动力使骰子翻侧,累他输掉这场竞赛。
若再赌一铺,他肯定自己可必胜无疑,因为他可以阻止最后变异的发生,可惜再没有赌本继续下去。
燕飞从容笑道:“程兄高明,明晚小弟再来多领教一次。”
程苍古长笑道:“燕兄原来亦有一副赌徒本色,敝窝自是无任欢迎。”
谁都听出他是暗讽燕飞死不认输,肃静下来,看燕飞如何反应。
燕飞哈哈一笑,领着高彦去了。
纪千千瞪大美目看着营帐空地处围成一个大圆圈,被逐一燃点,重新渐渐回复动力的十八盏走马灯。
她在看灯,卖灯的小子却在看她,走马灯不住变化的采光,投影在营帐和众人身上,如梦幻般动人而不真实。
小诗兴奋地来到纪千千身旁,道:“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