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一段历史,但是也知道了汉人的厉害。在匈奴境内他吃遍了苦头,对匈奴人全无感情,对汉人也同样是没有好感,但政治就是政治,是容不得私人感情的,他是投靠匈奴还是投靠大汉,全得用时势来说话。
此时听到王后说起自己和大汉天子所言相同,不禁问道:“大汉天子如何想?”王后道:“大汉天子拜道教为国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道家之人对权力不争夺,他们讲究个人修养,所以可以延年益寿,长生续命,得道飞升。”国王来了兴趣,暂时将使者们凉在一边,让他们自己聊,问起了王后道家的事情。
王后给国王讲起了道家的事情,像什么三官、四御、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些国王并不能一下子就理解,毕竟文化的差异太大了,倒是什么白日飞升,羽化成仙的事情,国王虽然不懂,却很有兴趣。
听罢,国王叹道:“大汉天子能得道家,实乃天赐,王后可有办法请来道家方士?纵使不能拜教,求得一二良方也可。”王后道:“此事不得,陛下正好有此机缘。如今的大汉使者便是道家之人,而且拜火教在大汉传教被赶了回来,可见拜火教在汉朝那里也不受欢迎,若是陛下相请,汉朝的使者定然会来。”
国王哦了一声,道:“如此重要之事,王后如何不早些言及,只是此时还来得及么?”王后暗叫惭愧,这办法正是傅介子告诉她的,就连刚才那些道家的天罡、地煞之类的事情,她也是临时背的,如何早日言及。
就在这时,一执火郎轻飘飘地走过来,对国王微微欠身行了个礼,道:“陛下,正午时分已到,该行大典了。”国王哦了一声,道:“这么快?再等一会儿,还有许多使者没有到呢。”龟兹使者道:“陛下,正午是拜太阳神的时候,误了时辰,是对太阳神的不敬,会带来惩罚的。”
这时众拜火教徒纷纷向太阳神祈祷起来,嘴里面唠叨着教义,声音直冲云霄,顶礼膜拜的姿势一致,比之楼兰的军队,还要整齐一些。众拜火教徒行完大礼,齐声道:“请陛下祈福。”说的竟是楼兰语,国王知是有人先前预备好的,这些拜火教徒,有许多人并不懂得楼兰的语言。
国王被赶鸭子上架,眼中闪过一丝的愤怒,不得已慢慢走上了圣火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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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有些急了,国王虽然对道家心动,但毕竟只是这短短一刻,要打败拜火教数年的影响,仅凭自己几句话是办不到的,可是大汉使者怎么还没有来?
灵泉长者自今日起使是楼兰的大明尊了,按照火教的规则,他得沐浴更衣,不得沾惹尘世的肮脏,必须寸步不让地在圣火坛祈祷三日,所以这拜教的一切杂事便由星圣女来主持了。
拜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首先是净体净言,在正午时分祭拜火神阿胡拉?马兹达,然后是祭水神阿娜希妲,再集依次是六位从神,而且每个神一天之内得拜三次,所以这拜火大典大三日之内是无法完成的。星圣女担心夜长梦多,擅自作主将大典压在了一日之内,只是拜了阿胡拉和水神,而至于另外的六位从神么,对不住,姑奶奶今儿个就先不侍候你老人家了。
国王到底还是拿出了一国之君的气度来,大步走上圣火坛,对星圣女道:“圣女,可以开始了吗?”星圣女听旁边的人一转译,用波斯古语道:“请祭品!”执火郎应下,带人摆起了牛头、马头之类的祭品,不同的神有不同的祭品,这六位虽然没有受人祭拜,但好歹也算个神,星圣女还是将他们喂饱了,像植物神的祭品则是一种叫作“豪麻”的植物,肉厚*,可以酿酒。
众拜火教徒嘴里面又开始叨唠着经文,拜起了阿胡拉,而对于国王,他们却并不怎么上心。
国王见了微微有气,在这众多使者的面前,拜火教竟然不给他一分半点的面子,这让他这个国王怎么说也有些憋屈,这拜火教还没打入楼兰便是如此,若真让他们得了实权又会怎样?国王不由瞟了王后一眼奇Qīsūu。сom书,他和王后二十年的夫妻,心中的忧愁,只要一个眼神,对方便能明白。
王后对拜火教本来没有什么过节,至于什么文化差异,她也管不着,之所以反对拜火教入楼兰,初衷便是为了国王着想,这二十多年的感情培养,夫妻之间伉俪情深,已经不再是两国之间的政治婚姻这么简单,她也明白国王的心思,所以在楼兰对匈奴和大汉的取向上,她也没有强加干涉,此时国王的心思她再是清楚不过,当下暗自派人出去请大汉使者前来。
这时,星圣女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圣火坛上面的烈火更盛了,拜火教徒打开太阳神庙的各个卡子,楼兰城中的百姓足有上万人来到了太阳神庙,本来显得极为广阔的圣火场此时却拥挤不堪。各国来的使者也都请到了圣火坛的前面坐下,灵泉长者开始宣读拜火教的教义,讲厚行、厚生、祭火、祭水之说,讲拜火教的礼仪和*……
这时,太阳神庙外突然间飘来了滚滚浓烟,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在拜火教教义之中,水、火、土三者是极其神圣的东西,用水清洗污秽是不能接受的,用火焚烧不洁之物是不能原谅的,人死不能下葬,须放在*台上任由飞禽啄食,剩下的骸骨另装在石壶之中,称之为“*”。就连圣火坛燃烧的烈火也是从地下引来的神火(即天然气),这种火没有烟气,是最为圣洁之火,所以拜火教在有神火的地方才修建太阳神庙。
此时有人公然在外面放火,而且浓烟滚滚,这分别是在有意挑衅了。灵泉长者正在宣读教义和信仰,教义还没有读完,外面便有人在做相左的事情,这不是在打了自己的嘴巴吗?有不少好事之人就开始起哄了。
这浓滚之中还带着焦味,一闻便知是在烧什么不洁之物。星圣女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一生信教,对这些东西看得比世人要重了许多,当下起身下台,带着卫队出去查看。王后向国王使了个眼色,也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一则主持局面,二则有心看看热闹。
太阳神庙之外,汉人使团围着一处熊熊燃烧的大火,遂成的尸体已经全都被火焰吞噬,滚滚的浓烟顺着风飘向太阳神庙里面。傅介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而霍仪则像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的。星圣女见是傅介子一行,脸色顿时又是一变,本来有些轻浮的眸子立时变得深遂起来,脸上的怒意也都收敛了进去。王后性子较直,在宫廷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也学会了政治权谋,但本性却没有怎么变,见了傅介子也有些错愕,道:“使者,这是怎么回事?”
傅介子冷冷地扫了星圣女一眼,道:“期门郎遂大人已于昨晚逝世,这异国他乡的,在下只能将其火化,然后带回大汉去。”星圣女双手敛在背后,一脸平静地看着傅介子,好像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一般,而旁边的一个执火郎却忍不住了,嗡声嗡气地道:“使者,你在我教神庙之前亵渎圣火,到底什么意思?”傅介子道:“此乃我大汉习俗,与你火教有何干?”执火郎气极,道:“这里是神庙,不是汉朝。”傅介子道:“这里是楼兰地界,楼兰国习汉化已久,早已有火化习俗,难道火教一入楼兰,便要以客压主,逼着楼兰国改风易俗不成?”
星圣女见话头不对,忙令传译道:“使者言重了。十里不能风,百里不同俗,我波斯与汉朝相距万里,难免有些不同,还请使者见谅。”傅介子见星圣女此时言语上对自己客气了许多,想来是对自己有些顾忌了,当下也不多说,静静地等着遂成的尸首烧完冷烬。
等尸体烧完,傅介子心头一阵难过,遂成是汉帝亲点的使臣,还刚开始任务,他便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万斤重担落在自己一人身上,看来,这西域之前,前途多艰。
遂成在临行前曾言道,自己就是把这把老骨头留在西域,也要完成任务,不料竟一语成谶,当真把老骨头留在了西域道上。傅介子心头一阵感慨,令人将骨灰撒在这楼兰地界。星圣女的脸色陡然间变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再也掩饰不住,这倒是出乎傅介子的意料之外。
执火郎更是气得指着洒骨灰的汉人军士喝道:“你们敢亵渎土地?”傅介子经他这一喝才想起来,在拜火教中,土和水也与火一样,是圣洁之物,人死之后是污秽之体,按其教义,是不得入土的,自己令人将骨灰洒在土里面,无意之中又犯了其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