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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辞职的事实经过(第1页)

我辞职不干了。政府的工作好像照常运行,可是不管怎么说,它车轮上少了我这根辐条。我原来是参议院贝娄委员会的文书,现在已经放弃了这个差使。我看得出来,政府其他人员的表情也很清楚:他们就是不让我参与商议国家大事,所以,我没法子只当官差而不丢面子。我在政府任职六天,如果我把这六天当中遇到的所有气人的事一件件、一桩桩,详详细细地摆出来,我可以写上一本书。他们指定我当贝娄委员会的文书,却不准我同抄写员打台球。不打球虽说冷清一些,倒还可以忍一忍,只要内阁其他成员给我合乎我身份的待遇就行。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待我客气过。我一发现某个部门的头头推行一条错误路线,就放下一切工作跑去纠正他,我把这种事看成我的职责。可他们没有一回谢过我。我怀着世界上最好的愿望去见海军部部长,对他说:

“先生,我看法拉库特海军上将在欧洲啥都不干,消消停停,像是在郊游野餐。这个嘛,也许蛮不错,不过我不是这么看。他要是没有仗可打,还是让他回国吧。一个人带领整支舰队旅游,没有什么好处。太浪费了。你注意,我不反对海军军官旅游——合情合理的旅游——厉行节约的旅游。现在,他们还不如沿密西西比河乘木排——”

你该听听他当时发多大的脾气!你还以为我犯了什么罪似的。可是我不在乎。我说我这个办法不花钱,既富于共和国的简朴精神,又万无一失。我说,你想安安静静地旅游,乘木排比乘什么都强。

这时候,海军部部长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我在政府供职。他又问我是管什么的。我心想同一个政府里工作的人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真叫人莫名其妙,但我没有说出口来,只告诉他,我是参议院贝娄委员会文书。好一顿脾气!他命令我滚出他这个地方,以后只许管我分内的事情。我头一个冲动是想撤他的职。不过,这不光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还涉及其他的人,而我又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没有撤他的职。

接着我去找作战部部长。他压根儿不想见我,后来他得知我也是政府里的人。我呢,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我想我才不会去找他。我先向他借个火(他当时正抽着烟)。接着我对他说,他维护假释李将军及其战友们的条款,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我不赞成他对付平原上印第安人的作战方式。我说他兵力过于分散。他应该吸引更多的印第安人——

选一个有利的地形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双方都有足够的供应,然后来它个大屠杀。我说,对于印第安人来说,大屠杀最使他们心服。如果他不赞成大屠杀,我说第二个绝招是使用肥皂和教育。肥皂和教育的效果不如大屠杀来得快,但是从长远考虑,更能致他们于死命。因为杀了一半,还剩一半,印第安人还能复原,可是如果你让他们上学,叫他们洗澡,他们迟早要完蛋。这个办法能慢慢毁损他们的肌体,击中他们生命基础的要害。我说:“先生,是时候了,一定要残酷镇压。对破坏平原的印第安人,用肥皂和拼音本加以严惩,让他们去死吧!”

作战部部长问我是不是内阁成员,我说我是。他又问我担任什么职务,我说我是参议院贝娄委员会的文书。于是他下令以藐视法庭罪将我逮捕,剥夺了我一天的大好时光。

打那以后,我真想不再吭声,随政府去,它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是使命在身,我不得不听从它的召唤。我访问了财政部部长。他问我:

“你要点儿什么?”

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防备。我说:“来点甜酒吧。”

他说:“你有什么事到这里来,先生,你说吧,越简短越好。”

我说,他话题转得这么突然,我感到遗憾,这种做法令我反感。不过,在目前情况下,我不去计较,谈正经事要紧。我接着恳切地告诫他,他写的报告长得出奇。我说写这么长的报告是浪费时间,没有必要。而且报告的结构别扭。其中没有描写,没有诗,没有感情——

没有主人公,没有情节,没有插图——

连一张木版画都没有。没有人会读这种报告,这是明摆着的事。我奉劝他不要因为写这样的报告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他想在文学方面搞出点名堂来,他写的时候一定得多搞点花样。枯燥的细节绝对不能往上写。我说日历片之所以受大众欢迎,就是因为它上面有诗句、有谜语,他的财政报告要是处处插进一点谜语,销路一定更好,比他写进报告里去的国内税收项目来劲儿得多。我谈这些问题的时候态度十分诚恳,可是财政部长大发雷霆。他居然说我是一头蠢驴。他存心报复,咒骂了我一通,还说如果我再敢来干涉他的工作,他就把我从窗户里扔出去。我说,既然我得不到与我官差身份相称的待遇,我就取帽告辞。我这就去了。这号人好比新冒出来的作家,他们的处女作快发表了,就不知天高地厚,你甭想对他们提什么意见。

我在政府任职期间,好像凡是我履行职责的时候总是碰一鼻子灰。然而我做的事,打算做的事,用意都为我国家好。我受了冤屈,痛苦万分,没准会逼得我得出不公正的、有害的结论,但是在我看来,国务卿、作战部部长、财政部部长和我的其他同僚准是一开始就想把我撵出政府。我在政府供职那阵子只参加过一次内阁会议。那一次就够我受的了。白宫看门的那位公仆好像不情愿给我放行,后来我问他内阁其他成员都到了没有。他说都到了,我这才走了进去。他们都在场,但是没有一个人请我坐下。他们两眼瞪着我,好像我是外人似的。总统说:

“先生,您是什么人?”

我把名片递给他,他念道:“参议院贝娄委员会文书马克·吐温。”接着他把我从头看到脚,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这个人。

财政部部长说:“就是这头捣乱的蠢驴跑来对我说,要我在报告里写诗出谜语,把财政报告当作日历片。”

作战部部长说:“就是这个人做白日梦,他昨天跑来给我出主意,叫我用教育的法子把一部分印第安人教死,其余的通通杀死。”

海军部部长说:“我认识这个年轻人,就是他这个星期再三干扰我的工作。他担心法拉库特上将领着整支舰队旅游,用他的话说是‘旅游’。他发神经,建议海军乘木排旅游。荒唐透顶,我没法重复他说过的话。”

我说:“先生们,我看你们都想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抹黑,而且我看得出你们都不想让我参与商议国家大事。今天这个会,我什么通知都没有收到。我靠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知道要开内阁会议。可这些事我就不说了。我想知道的是这一点:这是不是开内阁会议?”

总统说是内阁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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