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之只站定在方才出来的位置上,颇为自得地看着宁以卿,神色自若地笑了笑。
“怎么,叔母如今不唤我淮哥儿了?”
他心中嗤笑,不过是个浅薄女子,彼时为着讨好陆宴礼,她自然要端出一副与他毫无瓜葛的长辈姿态,如今失了陆宴礼的欢心,便是冒着风险也要私下来与他见面,不还是原形毕露?
宁以卿微微蹙了蹙眉头,冷冷一笑,面色淡漠,“怎么,是你家母亲病得下不来床,现在没人在你耳边唤你淮哥儿,这才要特地寻我来唤一声?若是为了此事,我倒也能大方些,便如你所愿。”
见陆淮之脸上已经有隐约怒气,宁以卿又上前一步,揭开兜帽,冷冷睥睨着他,言语更加嘲讽起来,“淮哥儿,淮哥儿,淮哥儿!不知侄儿可听够了?”
陆淮之气得险些发狂,不由攥紧拳头,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蹦出来。
“宁以卿!你可想清楚了,若你再如此出言得罪于我,以后这侯府,怕是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宁以卿不以为然,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泰然自若地走到桌旁坐下,“哦?不知道少公子要怎样让我没有立足之地呢?”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把自己当梨岚院的夫人了?”陆淮之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讥讽道:“怎么有消息说,你连自家夫君住的屋子都住不得了,已经被人赶出来了?”
“梨岚院的事情,雅颂阁知道得倒快。”宁以卿微微歪着头,将手掌翻了翻,似乎在欣赏近日新染的丹蔻,“有劳少公子操心了,夫君与我不过是一时之气……想来不用多久,也就好了。”
陆淮之蔑视着她,倒真是难为她还要在自己面前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倘若真的有她说的这样简单,她今夜何必冒着风险来雅颂阁见他?
女人嘛,最爱逞强,与她来硬的只怕适得其反,陆淮之想了想,忽地轻佻一笑。
“当真如此吗?”陆淮之坐到她身旁,“倘若真是如此,他又如何会让人将你的物件一并从房内迁出,又几乎日日不肯见你?”
宁以卿的眉头紧了紧,手掌忽地收紧。
看着她似乎有所动容的模样,陆淮之趁热打铁,“以卿,今夜我冒着大不韪也要约你一见,是念在你我是往日旧识的情分上,我想帮帮你。”
“帮我?”宁以卿自嘲一笑,眼中似乎有无限悲凉,“你能如何帮我?”
从陆淮之口中说出她的闺名,已经叫宁以卿很是反胃,她努力压制住胃中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迎合着他的话作出应有的反应,想看看接下来陆淮之今夜究竟意欲何为。
陆淮之见她如此,心中把握更是加深几分,他假意感慨起来,“如若当日你不肆意妄为,如今你的夫君定然是我,若是我做了你的夫君,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伤心至此。”
宁以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若能立即发作起来,她恨不得立时站起来狠狠抽陆淮之几个耳光。
“可当日婚堂之上,是你们怠慢于我,我才会一气之下换了夫君。”
宁以卿努力作出一副悲怆之色,“如今尘埃落定,我的夫君已经是侯爷,你又何必还特地提起这些?我又能如何?终归是圣上赐的婚约,侯爷再不喜我,也休弃不了我,哪怕日后无人问津,我也能安安稳稳在梨岚院过一辈子,这样想想,又何尝不好。”
陆淮之见她已经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心中成算更甚,他立即露出担忧神色,煽风点火道,“可他终有一日会重归朝堂,会再度兵权在握、勋功加身,如今他不喜你,只能将你迁出他的屋子,但到那时,圣恩日隆,只要他想,他随时就能把你从侯府逐出去。”
陆淮之看着宁以卿目光怔怔地朝他看来,脸上尽是彷徨和求援之色,他心中狂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又道:“以卿,当日婚堂是我醉酒误事,并非成心轻慢于你,其实在我心中,你早已经是我唯一的夫人了。”
“当日太湖画舫相遇,我便已经属意于你,我数次约你出府同游,也是因为我对你的欢喜——以卿,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的心意。”
宁以卿脸上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心里早已如波涛翻涌,云淡风轻几句话就屠她全族、戮她父亲尸首的罪魁祸首,如今竟能如此言辞恳切地述说对自己的“心意”?
前世,他也是这样,披着一张人模人样的皮子,在婚前数番精心制造与她的“偶遇”,甜言蜜语蒙骗于她,最终成功地拉着整个宁家当了他的垫脚石,踩着宁家的累累尸骨,踏上他的青云之路!
她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拉开与他的距离,声音中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往事已逝,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陆淮之激动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伸手就要往她肩上握去。
“不,还有办法!只要陆宴礼不在了,你就不必受这种苦,就不必成日担惊受怕会被休弃,最要紧的是——你与我就还有可能!”
宁以卿眼睫轻颤,声音微微发抖。
“你想要我——去杀陆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