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曾经很喜欢萧问水。
自闭症的早期干预尤为重要,错过三岁前的干预治疗,即便是云秋后面连DNA修复都做了了,也依然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萧寻秋还没被送走的时候,和萧问水尝试了许多后期干预的办法。这些办法大多数是带有奖励性质的,比如云秋一旦能正确组合一本连环画册,晚饭后就能多吃一颗糖果,反之亦然。
一开始,云秋做得不好,经常找萧寻秋要糖果未果,然后大发脾气。
云秋的思路是这样的:他只知道自己想吃糖果,但是萧寻秋拒绝了他。他脑海中的反馈机制没有建立完全,也无法理解萧寻秋的意思是“要先昨完这件事,才能吃糖果”。
这种思路,或多或少地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比如医生,即使云秋知道医生是为他好,在给他治病,但这不妨碍他更喜欢对他有求必应的萧问水。
管着他的人未必是坏人,云秋早知道。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对他好的人也有可能不是好人。
萧问水纵容他,懒散的成分居多,因为他并没有很多心思花在他身上,也不会像萧寻秋那样戴上眼镜,熬夜去看AS患者的纪录片,然后第二天兴冲冲地找云秋试。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认清了这个事实:云秋是教不好、养不熟的,他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任何人踏足,这也是自闭症患儿的残酷之处。
萧寻秋刚走的那几年,云秋简直解放了,在家里胡作非为也没有人管他,他不懂事,萧问水也不过问。给他一个多功能机器人,钱打够,云秋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他越来越忙,以前和云秋住在一起,慢慢地变成了几天回来一次,后来是不回来了,搬去了联盟公司附近的房子,每个月的月初来看一看他。来了也是坐坐就走,看见云秋还在安安静静地看动画片,也就不问什么,把带给他的甜品递给他。
云秋吃完后,他也就走了。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云秋喝冰牛奶喝坏了肚子,一度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免疫系统极差,又是乳糖不耐受。萧家两兄弟以前只给他喝舒化奶和羊奶,但云秋自己买零食的时候,只看见了牛奶和他喝的羊奶长得一样,并不知道其中的差别。
这件事直接让萧问水错过了三个重要的会议,也就是这次之后,萧问水把医生叫来了,让他全天陪护云秋。
那时云秋自麻醉中醒来,看见萧问水阴沉的脸色,还觉得很高兴。他叫他:“哥哥。”
他又把他认错了。“哥哥”是叫萧寻秋的,“大哥哥”才是用来叫萧问水的。
“Omega都这么娇气,还是他一个这么娇气?”萧问水说话了,不过不是跟他,他在问外边的医生。
医生透过无菌隔门打量他下半辈子接受的病人,安抚性地笑了笑:“是这样的,先生,他还小,您要对他有耐心一点。”
云秋则睁大眼睛看着萧问水,充满依恋地要把手交给他。
他不会察言观色,分辨不了笑容和冷面,更听不出潜台词。他只会扯扯萧问水的袖子,把自己布满针孔、苍白瘦弱的手放进他的手中。
萧问水没躲开,只是垂眼看他:“我养条猫猫狗狗,养到十几岁,它也会认人亲人了,”
云秋看着他,跟不上他的思路,只是问:“哥哥,我们要养狗了吗?”
医生则叹了口气。
医生和萧问水名下的医科团队是全联盟最专业的。云秋的十三岁是个分界点,这一年他做完了大大小小的手术,几次死里逃生,最后居然都撑下来了。在医生的专业矫正和干预下,云秋也渐渐学会了正常与人交流的方式,学会了这个年龄段的功课,有时候甚至还会展露出和普通自闭症患者截然相反的特征行为——比如撒谎,比如撒娇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随着这种情况的增加,云秋也越来越有接近正常人的可能性。
医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云秋能够和其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畅快自由地走出去活着,而且这个目标已经眼见着快要成功了。
却怎么也没料到,变故出在萧问水身上。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一贯喜欢萧问水的云秋,突然对他表现出了高度的抗拒和排斥。这种恐惧感甚至让云秋直接丧失了医生长年累月培养出来的和人交流的积极性。和萧问水一起待得越久,这种反应越严重。
只要萧问水在云秋视线范围内,云秋就绝不开口说一个字。十个小时里有八个小时需要待在他的安全区里,并且不吃不喝。
云秋那天和医生告完萧问水的状之后,就立刻抱着他的小熊转移了阵地。
他又回到了他的小浴缸里,水放干净后擦干,在里面铺上被子和软枕、零食,这次他学乖了,学会了把门反锁起来。
医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云秋有这么大的反应。
萧问水的脸色很不好,医生生怕他一怒之下把云秋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捏死,不停赔笑道:“是我治疗方案出了问题,昨天给云秋换的动画片里有他不喜欢的元素,所以今天他情绪激动……”
“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他。”萧问水淡淡地说。
话的内容不怎么好,但是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