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深海中,甚至找不到一枚发光的珍珠。
“我方才想到。”
宁时亭轻轻说,越往下面沉,他的双眼反而透出一种妖异的青色,隐隐泛着光滑,而顾听霜用狼的眼睛,第一次看清了这么黑的地方。
“想到什么?”
“整个东洲,死气最重的地方,且无人会发现的地方,是这里。”宁时亭抱着小狼,在最底下的沙砾缓缓落地。
顾听霜这一刹那,明白了宁时亭的意思。
近日覆盖整个冬洲城的死气,全部来自这里。
面前是鲛人古城的残害,曾经琉璃剔透、日夜流光溢彩的宫殿,已经和灰石融为一体,那些珊瑚、宝石、珍珠,都已经覆盖上厚厚的尘埃。
他从有意识的时候起就被送进了这个地方。流光溢彩的鱼尾在水中游开,辗转下行,海底最深的地方,藏着鲛人一族比海水更深的炼化池。
从前这里的水域是热的,因为阵法不断轮转,最底层的药池要加热到足以烫破皮肤的程度,这样才能让万毒流入药鲛的血液,毒入骨髓。最后血和毒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沉郁而苦涩的气味。
这气味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散去,带着深沉的绝望和死寂。
顾听霜眯起眼睛,从宁时亭怀里跳下,炼化池内部已经没有药水了,但血迹沉降在上面,他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一整个殿内的残念和亡魂,全是来自鲛人的残念,浓重而温柔。
顾听霜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亡魂——没有任何怨气与仇恨,只有压抑不住的痛苦,他们毫无攻击性,毫无重返人间的欲望,即便死了依然满眼温柔。
宁时亭看不见他们,顾听霜却看见了。他所过之处,那些残念自发地散开,给他让了一条道路,面容也变得柔软而模糊。
他是他们最后的小鲛人,鲛人一族与血族相杀覆灭,最终还是留下了宁时亭这颗种子。
宁时亭伸手拾起一把生锈的宝剑,拂去炼化池底的死灰,密密麻麻的符文骤然暴露在外。
他曾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符文一清二楚。鲛人海岸本该自二十年前那惨烈一战后就无人再来,但是此时此刻,原本的符文上却加了新的一层符文,看字样是最近几年新刻的。
“这和冬洲地底的符文是一样的。”
顾听霜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宁时亭所想,两人都微微睁大眼睛。
“这不是驱除邪魔的符咒,这是……”
“这是炼化灵物的符文。”宁时亭轻声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微微凝涩。
往上是阔大、沉寂的鲛人北海岸,这一片充满死亡和灵物的地方,依然没有人被人放过。这里藏着上万鲛人的尸体,无法挪动,却也让人垂涎欲滴。
“是谁干的?”顾听霜想了想那个可能,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小狼全身的毛皮仿佛都要炸开。
宁时亭没有说话,他和顾听霜想到了一个方向。
“这里还不是阵法的源头,我们顺着阵法出去看看。”宁时亭看着那些新刻上去的符文,低声说道。
他伸出手,顾听霜一跃而起,重新趴到他怀里,贴着宁时亭,和他一起顺着阵法的方向找去。
宁时亭看不到,他便再分出一缕灵识,试探着入驻宁时亭的脑海中,指引着他顺着灵力汇聚的源头游去。
顾听霜的灵识插入的一瞬间,宁时亭随着他一起感受到了这殿中的残魂,看到了多年前曾和他同生共死的族人们。
他微微怔了一下。
顾听霜说:“在南边,我看见灵力的流涌的方向往南边去了,只是我不明白,如今灵气衰微,冬洲人都是普通人,这些阵法设在冬洲城内有何意义?”
“虽然衰微,也是灵气。”宁时亭轻轻说,“到了最后,或许就是……”
“炼化活人。”
经年的过往在脑海中重现,宁时亭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