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
一见族老们上门,叶老太心里就咯噔一声,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族长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直接就让叶常安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又讲诉了一遍。
族长加族老们,统共六个人,个个脸色黑得堪比锅底,人人一个眼神过来,都能让叶老太双腿发软险些尿裤子。
叶常安刚说了几句,叶老太就险些没晕过去,下意识要反驳,“不可能,青青哪会知道锦红今天会去县里?你别胡说八道无赖…”
族长一拍桌子,怒道:“你给我闭嘴!”
其他几个族老们也个个瞪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叶老太估计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宗族的权利是很高的,这几个族老年纪都是老前辈,在他们面前,叶老太完全没有倚老卖老撒泼耍赖的底气。被这么一喝,叶老太当即就如同手机被调了静音,立马安静了下来,面上俱是惶恐惊惧。
没了阻力,叶常安便继续说。
叶常贵和叶常顺还不知道事情缘由,直到听他不带感情的叙述完整个事情经过,两个人都黑了脸。尤其是叶常顺,早在听说女儿被虏,他就险些没忍住当场发作。考虑到族老们在,他才勉强按捺了下来。
听说女儿得救,除了受了些惊吓,人没大碍,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是大恨。
这恨不光针对已经被知县判刑流放的叶青青,还有继母叶老太。
他不傻,没叶老太的纵容支持,叶青青胆子再大也不敢兵行险着。而且,没叶老太配合,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人办不成。女儿的行踪,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老太婆透露给叶青青的。
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满肚子坏水,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叶老太一听女儿已被定罪,差点气晕过去,然后就指着叶常安唾骂,“你这个黑心肝儿烂心肠的东西,居然敢把青青送去官府,让她受罪吃苦,我…我打死你个白眼狼,打死你--”
她扑过去就要打叶常安,叶常安哪里会乖乖站着让她打?轻轻一侧身就躲开了,族老们已经忍不住了,个个面色铁青满眼喷火,以族长为首,开始怒斥。
说她不慈不善,虐待继子,教唆女儿拐卖良家女,利欲熏心,贪财忘义,厚颜无耻丧心病狂。
叶老太自打失了中公权利,就一直过得不大如意,但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一样被所有人指着鼻子唾骂过。就连当年被发现用家里的钱接济女儿,丈夫震怒,也是关起门来夫妻俩单独解决,丢脸也丢不到外面去。
现在却是被扒光了脸皮,丢在大众跟前,任由所有人戳着她的脊梁骨,将她由里到外由上到下骂了个遍,她还只能受着,连辩解的底气都没有。
因为这事儿她的确不冤。
“你身为继母,虽然叶家的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但也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平时没亏待过你,你却为了钱,居然要把锦红卖给人家做童养媳,这么缺德的事儿你怎么干得出来?按理说你女儿和叶家没关系,但老二(叶老头,头上兄长早夭)还请族里还她给上了族谱,对你们母女仁至义尽,养了这么些年,却养出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今天若不是锦夕机灵,任由锦红被卖到李家,这辈子就毁了,咱们叶家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你以为她拿着钱就舒坦了?卖侄女儿得来的黑心钱,传出去好听?她儿子这辈子都别想考功名,没人愿意给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做担保。现在叶青青被判了流放,她儿子马上就会被书院开除,一辈子都得背着污名。这都是你们母女俩自己作的。”
“什么都别说了。”在一票的嘴炮过后,族长宣布决定,“叶青青胆大包天,阴险恶毒,险些置叶家于不义,这等毒妇,不配做叶家人。踢出族谱,以后死活都与叶家无干!”
叶老太眼一黑,还想垂死挣扎,“你们不能这么做。青青好歹做了二十多年叶家的姑娘,她嫁得不好,天天吃苦受累不算,还被人欺负,孩子病了都没钱请郎中。你们宁可拿着钱挥霍享受都不肯借她给孩子看病,否则她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再说李家有什么不好?家大业大,锦红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命,不知道多风光,总比呆在乡下做个小农女,以后随便嫁给一个泥腿子庄家汉强。你们这么对她,她还一心想着为锦红某个好出路,现在你们却将她诬告入狱,害她被流放…你们才是狼心狗肺,丧尽天良,一个个都该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叶家人早就见识过她的撒泼耍赖没脸没皮,对她的颠倒黑白的强盗逻辑早已见鬼不怪,族长和族老们则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叶老太虽然脸皮厚,但基本属于窝里横,在外嘛,也不讲理,可她不敢跟宗族的人叫板。所以虽然宗族的长辈们,尽管大概知道她的德行,却没见过她这副做派,当即就震惊得失了言语。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羞于和她同宗的嫌弃愤怒。
于是族长又道:“你先别忙着为她喊冤。她如今这副德行,归根结底也是你这个当母亲的过失。就是因为你没教好她,才让她恃宠而骄没了分寸,竟敢做下这拐卖人口的勾当。至于她是怎么得知锦红行踪的,你不承认我们大家心里也清楚。这是咱们叶家人的事,也用不着劳烦官府。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商量过了,你为长不慈,败坏家风,不配为叶家妇。未免将来为祸家族,现将你一并踢出族谱,从此生死都与叶家再无干系。”
这番话一落下,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叶老太再没精力唾骂狡辩,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呆的地方也不再是叶家的大院,而是临近河边的土房里。那是叶家的老屋,年深日久没人住,早已蜘蛛结网,味道也重得很。叶老太这些年虽早就失了大权,但这些年还是衣食无忧,冷不丁住进这么破烂的地方,落差感太大,直接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