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雨歌生了副乖巧样貌,也是个淘气的,还在国公府门口呢,她脚一软就要往地上坐,嘴里嘤嘤噫噫地说:“再怎么说那也是韩队长的遗孤,哪有我们私下处置的道理?总是要跟家主说一声的呀!”
这话也有理,卫清歌松了手。
卫雨歌揉着耳朵撅起了嘴,她是卫蔷最后收的一批孩子,怎么数都是小的,被疼被宠的时候少,因为跟着家主住,总是被叮嘱得多。
“清歌,你现在好像燕歌呀。”
“我若是燕歌,现在就让你绕城跑去了,这事你又扯新歌,又在家主刚知道徐婆婆去世的时候说,怎么也是有小心思的。”卫清歌还是气不过,又揉了揉卫雨歌头上的黄毛儿。
卫雨歌低着头跟在清歌身后:“我错了呀,以后不敢了。”
有路过的老妇人看见了,忍不住笑着对一旁同行人说:“我怎么记得三五年前我也见过元帅家里的姐姐训妹妹?”
同行人也笑:“当初是燕歌训清歌吧?直接动了拳头的?”
老妇皱眉:“我怎记得是莺歌训清歌?用刀鞘敲了屁股?”
一旁挑着担子的汉子听了,也笑着侧头说道:“不是雅歌训得清歌?罚了在门口整站了一个时辰?”
互相看看,都大笑起来:“清歌可算是长大了!也轮到她去教训妹妹了。”
细雪飘下,被笑声惊得飘忽起来。
沐着这般纷纷扬扬的小雪,卫蔷快步穿过麟州城的石路,走到城正中时,她停下了脚步。
碎雪纷纷,落在麟州城正中的石碑上。
这座石碑高四丈八,比麟州的三丈城墙还高出一丈八,高高矗立在麟州,守着青山与长城,望着苍天与山河。
卫蔷抬头看着,忽而一笑:“韩壮威,你的儿子我得替你管起来了,你也别担心,怎么也得让他立了起来才行。”
说完,她微微低头,又笑着说:“李幕,徐阿婆这些年总想你,如今你们母子团圆了,你可少再做哪些偷酒的事让她担心。”
当年在云州的一战,卫蔷身受重伤,昏迷中被蛮族紧追不舍,有六个汉子主动留下来断后,卫蔷心知他们不是为了军纪,只是为了自己,便一直照顾他们的家中老幼,生养,死葬。
“要是遇见了那个叫顾予歌的,还请跟她说一声,年限快到了,她要有闲暇,来我梦里见见,我可得当面交代清楚这些年她让我做的事。”
说完,卫蔷在大氅下的手捏了捏钱袋,转身去了不远处一处摊子,花五文买了一把草编的花,放在了碑前的草花堆里。
各色草花堆在一起,上面覆了一层薄雪,将卫蔷的花映得格外娇嫩。
披着大氅的定远公快步往城西而去。
石碑上的“英魂不朽,定远永存”八个大字在层层雪中之中也清晰。
路过的小孩子抬起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阿娘,上面的字我认得!”
当娘的手里抱着两匹棉布,笑着说:“等你到了童学可别说自己又忘了。
来到了夏州,接应裴道真的是薛惊河,裴道真从前未与这位明德将军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是大将军薛重之子,也是名噪西北的猛将。
只是这猛将今日似乎有些行动不便。
薛惊河也毫不遮掩,白色的大氅裹身上,他勉强笑着说:“裴大人见笑,我前两日犯了军规,被行了军法。”
自然是因为统万城中西北军的兵士被杀一事,那个绑了拓跋部男子的校尉行事虽然莽撞了些,在薛惊河看来却是没错的,有兵士被杀,不管是不是羌人所为,不管是不是有人做手脚,当务之急是要树起西北军的威势,纵然有些冤枉,总不会比死人更重,所以那校尉所做之事他并未立时告诉在灵州的薛重,而是先在统万城中严查了几日。
没想到那些被关押的拓跋部男人们却突然出了事故,先是有人吃了饭便上吐下泻,又有偷偷给自己丈夫送衣物的拓跋部女人哭着跑回了部族所在……也恰在此时,薛惊河查到了一个汉人头上,那汉人只是个守城的文官,自称三年前被那兵士所辱,才偷了羌人的弓箭做了刺杀之事。
刹那间,风向逆转。
等薛重从灵州赶回夏州,羌人各部百姓已经鼓噪不安。
薛重立时先追究自家之错,那校尉免职杖一百,从者杖五十,其他罪名要一一查证,薛惊河帮着校尉隐瞒此事,也挨了八十军棍。
今日还要出来接人。
夏州的统万城曾是匈奴人所建的大夏国都城,至今也快五百年了,城分内城外廓,内城又分东西两城,被羌人和西北军经营多年,俨然一军事重镇。
裴道真看着,心中觉得麟州虽新,也已经有了庄严气象,怎么看也比这里要好些。
入城时,一男子戴着帷帽与裴道真擦肩而过,他站在原地未动,过了片刻又转头看过去,骑在马上的青裘文士已经进城了,只能看见对方清隽的背影。
男人皱起了眉:“那定远公怎么派裴道真来了西北?莫不是想要联手讨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