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卫瑾瑜,若是卫家的孩子能这般轻易就死了,那倒也不必姓卫。
“没了卫瑾瑜,圣人手里能牵制阿蔷的也只有我和外祖了……”
她小心用脂粉遮盖眼下,问身后的琴心道:
“今日圣人用的那宫女,你问过了吗?”
“回娘娘,霜芯说圣人如今精元不满,还不能令人有孕。”
重新描画着眉毛,卫薇叹了一声:“这许多的药吃下去,竟还不能给我灌出一个孩子……一个男人都到了这般田地,他算计来算计去却不得,与他在床上那般无能倒是相得益彰。”
琴心没说话。
卫薇抬起头,看看自己的两颊,对琴心说道:
“跟御医说,圣人最近吃他们的汤药吃得不错,让他们多进一些固本培元之药。”
“是,娘娘。”
重新换了衣衫,缓步走出偏殿,卫薇便又是那强忍哀伤的苦痛模样。
赵启恩几乎一夜没睡,他闭上眼睛,一会儿是先戾太子叛乱,让他关在上阳宫里每日闻着别人的便溺之气,看着人们将瘦弱的太监宫女吃了饱腹,一会儿又是废王逆乱,战报时时刻刻传来,叛军攻破了洛阳,攻进了紫微宫。
天还未亮,他迷迷糊糊之间被一阵吵闹之声惊醒。
“肃王!肃王不可!”
“肃王!”
赵启恩睁开眼,便见平素端方寡言的肃王赵启恒一脚将石菩踹在了地上。
有太监宫女匆匆阻拦,却被赵启恒用剑指着,不敢妄动。
看着拥被而起的赵启恩,赵启恒的脸上如覆霜雪,冷冷道:“不知圣人可还记得,昨日我与定远公世子卫瑾瑜联袂来了明德宫,还请圣人告诉我,我那徒儿哪去了?”
赵启恩看着他,道:“阿恒,你我兄弟十余,戾太子杀了一些,父皇杀了一些,我也杀了一些,如今只你我与阿悠三人相依为命,怎么,到今日,你就因为那个卫瑾瑜,便对自己亲兄持刃相向?”
“亲兄?”手中握着剑,赵启恒抬脚走向赵启恩,“我赵启恒哪里有亲兄?父皇将我过继给了肃王一脉,我便只有一个妹妹,何来的亲兄?”
这等诛心之言从前赵启恒只说给那些自己看不惯的朝中官吏听,今日却是实实在在地砸在了赵启恩的身上。
他死死地看着赵启恩——自己这世间仅剩的兄长:
“我倥偬一生,唯有一个徒弟可相知相信,却只到昨日,圣人,您是大梁的圣人,可能告诉我这无功于朝廷的怠惰王爷,我不过一夜没守着自己的徒弟,他怎么就死在了我未见的地方?!可是我做错了事?信错了人?错将这天子脚下的神都苑当成了可护卫性命之所在?您说我与你相依为命,我可实在不敢当,我只怕我自以为是相依,最后为的却是要了我的性命!”
“肃王!你在胡说些什么!”皇后匆匆赶来,见赵启恒竟然敢在圣人面前动刀,连忙冲上去挡在了圣人是前面,“肃王,为一还未查明之事,你连君臣兄弟之纲常都不顾了吗?”
“胡说?未查明?瑾瑜他如今生死未卜,难道并非实事?若他无事,如今人在何处?神都苑上下查了一夜,查到了什么?!若是一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一日未查清,若是一直寻不到,我的徒弟卫瑾瑜又在何处?当日可是父皇将他亲自交给我来教养!皇兄!卫家为我大梁做的还不够吗?你就究竟要将那些忠心与你的人逼迫到何等地步?!你究竟要让这天下多少人死于你的寡恩狭隘?多少人死于你的无情猜忌?”
伴随着大逆不道之言,他一剑劈开了床前的幔帐,锦帛撕裂之声尖锐刺耳。
明德宫里一片死寂。
“昨日卫瑾瑜死了,今日不如也将我赐死,来日临江郡王,定远公……所有你以为能让你坐不稳皇位的人都死了,你可能心安?!那是的大梁又还剩了什么?!”
赵启恩一拍床榻,恨声大骂道:“放肆!”
“放肆便放肆了!我是先帝亲子,大梁亲王,我如何不能放肆!赵启恩你莫不是以为这天下众生皆是你脚下蝼蚁,膝前走狗,连句真话都说不得!我如今死都不怕,害怕你虚张声势?你有种便从皇后身后出来,与我堂堂正正对质!”
赵启恩一推被子要下床,被皇后死死摁住了。
赵启恒看向全力护着圣人的皇后,冷笑一声,他皇嫂又不是定远公,赵启恩如何就推不开了?不过是作态如故罢了。
他不再看赵启恩,只对皇后说道:“皇嫂,监门卫只有两千人在神都苑内寻人,不够,请再调拨万人入神都苑。”
“阿恒,调度人马之事你直说便是,何必……何必……”
见皇后还想说些遮掩之言,赵启恒低下头道:
“皇嫂,我冒犯圣颜,如何惩戒,您尽可做主,只是,就算要将我下牢,也先让我将我徒儿的尸骸找出来,他本该纵马北疆,战场杀敌,是我不该教他那许多规矩,我也不该告诉他,我这为师之人,能护了他一世。”
将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他抬头,一贯冷肃之人,面上竟然有了泪。
“终是我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