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得知卫瑾瑜可能没死,陈伯横心中反复掂量,只觉这卫蔷不至于为了他两口老血就连丧侄之痛都强忍了,便信了卫瑾瑜未死之事,信了之后心结稍解,不过两三日就出门走动。
这几日的同州又有新热闹,城门处立起了识字牌,每日一换,每日都能识一个字,写字之人就是同州第一所定远童学的夫子。
穿着素色裙的女子就是童学的夫子,一共五人,大的三十多岁,小的十五六的样子,三人是从北疆调来的,两人是从同州本地召的,都识数千字,北疆来的三个连那十五六小娘子都会算学。
这几人只看面相只让人觉得知书达理和善可亲,在招生处一字列开,竟让人觉得可靠至极。
童学无贫富之分,四岁以上十二岁以下孩童皆可进,早出晚归,中午管饭,家里只要给备上中午的口粮便可,第一批说是收两百人,男女各半,却有上千人替自家孩子报名,还有几乎半个同州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陈伯横远远看着,脸上带着笑。
看着那些一脸懵懂被父母拽着往人堆里挤的孩子,他心中突然一宽。
无论如何,这些孩子长大,会过得比他们父母好。
白庞站在一旁,生怕这老爷子再倒在地上。
陈伯横看完了热闹,又看见有卖糖画的,摸着袖子就要去买,被白庞一把拦了下来。
“陈相公,灵素阁的许娘子可嘱咐过了,您这一月得清淡饮食。”
“灵素阁?”陈伯横想起了那个总是闷声不吭给自己看病的小娘子,“这灵素阁也是你们定远军里的?”
“倒也不算。”
白庞举起手一个一个数了起来:“巨阙、湛卢、泰阿、纯钧、赤霄、龙渊、龙泉、这七部主战事,还有鱼肠、胜邪、承影三部,这正好是定远军十部,灵素阁是大娘子前年冬天召集北疆名医编纂医术的时候组建的。”
他生得粗胖,手指也像未长成的萝菔,一个一个数过去,像是小萝菔被栽进了地里。
“龙渊?龙泉?”陈伯横皱起了眉头,他听出了不妥之处,“龙泉本就是七星龙渊,因避讳唐高祖而改了名,怎得两个名字都在定远军中?”
白庞笑呵呵道:“大娘子给十部命名的时候是一个一个想的,龙渊本就是龙渊,今朝又没有避讳一说,到了我这……因我部中多是定远旧部,元帅就将先国公的剑名给了我们一部。”
从前,白庞不过是定远军里的一伙头兵,因饭做的难吃,还被人叫白费粮,国公死在了长安,新来的统帅死在了刺客手里,军粮军饷都没了着落,数万定远军几乎是被遗弃在了长城脚下,动荡之中,定远军中不少人心生去意,白庞就是其中一个。
在云中城里苦苦捱过了一个冬天,刚开春,白庞就带着自己的同伙同乡二百多人要一起归乡。
就在他们离开云州的那一日夜里,蛮人越过了长城,半年来衣食不济的定远军哪里敌得过有备而来的蛮人强兵?死的死,逃的逃,戍卫大梁北疆数十年的定远军就此烟消云散。
白庞本是沧州人,他带着二百人一路避着蛮人往家乡逃,路过定州,他们看见蛮人骑着马如驱赶牛羊一般地驱赶百姓,其中一人拿着定远的刀,穿着定远的甲,骑着定远的马,杀着定远军苦守北疆也要护着的百姓。
等白庞回过神来,他已拔出刀与那些蛮族厮杀在了一起。
十几个蛮族骑兵被他们用三十条没有铠甲的命换了个干净,余下的同袍们浑身浴血彼此看看,最后都看向白庞。
“我们回北疆!”白庞听见自己大声说,“当了十年定远军,老子把命留北疆了!”
一年后,他带着自己在北疆收拢的两千定远残军投奔了大娘子。
数年后,大娘子重整定远军,将先国公用的剑名还给了他们。
“原来如此。”陈伯横点了点头,“我记得先帝将先定远公的剑赐还了定远军?”
“是!”白庞点了点头,“那剑如今在我们龙泉部军部挂着呢,我本想带出来,袁文将不肯。”
陈伯横听完,突然问道:“白将军,如今的定远军和从前的定远军,你觉得哪个更好?”
白庞停住脚,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看向陈伯横,见陈伯横脸上并无恶意,他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