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铜钱一看就是新的,边缘未损,铜色还在亮,却只有人指肚大小,中间方孔也只有绿豆大小,旁边四个字:“天佑通宝”。
天佑,是梁帝重新临朝之后改元的新年号。
“说是一枚定过去同光通宝半枚用,更是把圣后新发的‘双圣钱’收了回去,这钱又哪有那般好用?洛阳早就没了能用的钱。”
愣头愣脑的仆从摆弄了那下铜板,瞪大了眼睛看向对坐的俊俏郎君:
“郎君,这钱看着好小呀。”
那郎君抬眼笑了笑,又吃了口胡饼。
小仆从把钱拿起来捏在指尖仔细端详:“这钱看着真脆。铜少,锡铅多,这种钱要抵从前半文,只怕没人愿意。”
那女娘苦笑一下,将钱收了起来。
“又哪是我们愿不愿就能说的?”
门口一阵响动,女娘连忙将钱揣回怀里,慌张看去,只看见有人正靠着她的火炉取暖。
“乌娘子,饶我一碗热汤水,两个胡饼。”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小心弯着腰,手里拎着小袋。
“官郎君,您可省省您那些粟壳吧,拿来喂马,那马都嫌糠。”女娘说着话,去了后厨端了碗汤出来,“要不是给这两位郎君让我起了火,这热汤是没有的。我也不要您那粟壳,赶紧喝了走吧。”
“谢谢,谢谢。”中年人小心让到一边,将碗里的热汤喝了。
女娘也不再多话,只站在店门前守着冷清的食肆。
在店里吃完了饭的二人提起行囊走出来,只看见一队官兵匆匆走过,比路上的行人还多。
“郎君,咱们再往哪去呀?”
“慈惠坊。”
两人还没走出南市,突然被人拦下,拦路的穿了烂麻衣,留着山羊胡,正是刚刚去食肆讨汤水喝的中年人。
“两位可是北边来的?可要黎国的兑票?”
穿着裘衣的郎君没说话,身侧的小少年皱着眉头:“黎国的兑票你去黎国卖,怎么在洛阳城里找我们刚来洛阳的?”
中年人缩了下肩膀,退到不起眼出,赔笑道:“回小郎君的话,商路断了,洛阳城里大商户走了,能跑的也都跑了,我这空有兑票也只能困守洛阳,两位一看就知道是从旁处来的,一共价值三贯的兑票,两位若是想要,换、换同光钱,乾宁钱一贯又八百文,要是双圣钱、安民钱,一贯五百文也可。”
所谓兑票就是黎国财、商两部与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的林氏杂货一同担保出的钱票,百姓想要出门做生意,只要将钱存在林氏,便可带着兑票上路,到了旁处就能取出同等的钱,林氏还接货物质押的买卖,将东西押在他们那,按照年限、息费不同,也可以获得兑票。
三年前黎国就发过铜钱,叫做“安民钱”,用铜与从前的同光通宝、乾元通宝相当,在定远军立刀之地,也不禁各国的铜钱,因此,黎国财部为林氏兜底作保,让各国豪强惊惧之余也便宜了各处的商人,现下各处战乱频仍,粮价飞涨,“兑票”却和“安民钱”一样坚挺,所到之处皆受人追捧。
价值三贯的兑票指的是价值三贯安民钱,在如今百业凋敝的洛阳更是一笔巨款
——至少有人愿意用上百斤刚刚那指甲大小的“天佑通宝”来换这一张兑票。
从层层衣服下面,中年人取了卷成卷的一张纸展开给面前两人看了一眼又立时收了回去。
看着确实是一张五百文的兑票。
“不必了。”挎着刀的俊美男子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那男人也不纠缠,一捋山羊胡子就立时走开了,也没忘了攥紧手里的半袋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