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六日晚八时,忽风暴大起,四野尘霾,大地开始颤动,如有巨怪在土下钻行。霎时山移、地裂、河断、城陷。黄土高原经这一抖,如骨牌倒地,土块横飞。老百姓惊呼:“山走了!”有整座山滑行三四公里者,最大滑坡面积竟毗连三县,达两千平方公里。山一倒就瞬间塞河成湖,形成无数的大小“海子”。地震中心原有一大盐湖,为西北重要之产盐地。湖底突然鼓起一道滚动的陡坎,如有人在湖下推行,竟滴水不漏地将整个湖面向北移了一公里,被称之为“滚湖”。至于道路断裂、田埂错位、村庄塌陷等,随处可见。所有的地标都被扭曲、翻腾得面目全非。
这些被破坏的还都是些非生命之物,而受灾最重的是人,有生命的人。当地百姓一向生活苦寒,平日居住全靠依山挖洞为窑。这种既无梁木支撑,又无砖石为基的土窑,大地轻轻一抖就轰然垮塌,整村、整寨、一沟、一坡的人,瞬间就被深埋黄土之中。水灾之患,还可见尸;火灾之患,还可寻骨;而地震之灾人影全无。所谓“死者伏尸于黄土之中,无骨可葬;生者蛉居于露天之下,无家可归”。震中的海原县有人口十二三万,粗略统计就死了七万余人。有一户人家正在为过世老人做周年祭,请来亲朋三十多人,全数被捂在土中。震后常有孑遗者指某处说:“这里埋我全家。”整个震区在多少年后才大略统计出死亡人数约二十八万人。至今,这仍是全球史上死亡人数最多之天灾。
——(选自《树梢上的中国》中的《百年震柳》)
大家比一下,刚才那个灭鼠和现在这个地震,一个是小场景,一个是大场景,但是不管什么场景,这里面有人、有事、有情节,这就是叙述。
第三类文章是抒情文,也可以分成两种。第一种是作者面对大自然抒发自己的情感。同学们可以看看我入选语文课本的《夏感》。第二种是抒发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同学们都学过朱自清的《背影》,文章中写他的父亲去送他的时候,爬过铁道给他买橘子,人老了,爬不动。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是朱自清抒发他和父亲之间的感情,这就是抒情。我也写过一篇怀念母亲的文章《母亲石》,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一下。
第四类文章是议论文,也可以分成两种。第一种是层层推理,从现有的理上推出一个新的道理;第二种是借一件事情来说理,同学们写作文的时候,通常是借事来说理。对这两类我分别举个例子。
比如我写的《把栏杆拍遍》,结尾处这一部分就是运用层层推理来讲道理的。
我常想,要是为辛弃疾造像,最贴切的题目就是“把栏杆拍遍”。他一生大都是在被抛弃的感叹与无奈中度过的。当权者不使为官,却为他准备了锤炼思想和艺术的反面环境。他被九蒸九晒,水煮油炸,千锤百炼。历史的风云,家国的仇恨,正与邪的搏击,爱与恨的纠缠,知识的积累,感情的浇铸,艺术的升华,文字的锤打,这一切都在他的胸中、他的脑海,翻腾、激荡,如地壳内岩浆的滚动鼓胀,冲击积聚。既然这股能量一不能化作刀枪之力,二不能化作施政之策,便只有一股脑地注入诗词,化作诗词。他并不想当词人,但武途政路不通,历史歪打正着地把他逼向了词人之道。终于他被修炼得连叹一口气,也是一首好词了。
说到底,才能和思想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像石缝里的一棵小树,虽然被扭曲、挤压,成不了旗杆,却也可成一条遒劲的龙头拐杖,别是一种价值。但这前提,你必须是一棵树,而不是一棵草。从“沙场秋点兵”到“天凉好个秋”;从决心为国弃疾去病,到最后掰开嚼碎,识得辛字含义;再到自号“稼轩”,同盟鸥鹭。辛弃疾走过了一个爱国志士、爱国诗人的成熟过程。诗,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写的吗?诗人,能在历史上留下名的诗人,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吗?“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员武将的故事,还要多少持刀舞剑者的鲜血才能写成。那么,有思想光芒而又有艺术魅力的诗人呢?他的成名,要有时代的运动,像地球大板块的冲撞那样,他时而被夹其间感受折磨,时而又被甩在一旁被迫冷静思考,所以积三百年北宋、南宋之动荡,才产生了一个辛弃疾。
我通过层层推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集三百年北宋、南宋之动荡,才产生了一个辛弃疾。
下面再举一个借事说理的例子,是我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我们为什么要阅读》。在这篇文章中,我在讲道理前先讲一个故事。最后得出结论:人需要阅读。
我们为什么要阅读?
先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周日无事,一个大人带着十多岁的孩子在宿舍大院里散步。看到一个迎亲的车队,一群人围在接新娘的头车前急得团团转。上前一看,一个轮胎瘪了。新娘马上就要下楼,宝马失前蹄,要误大事。正当大人无解时,这个孩子上前说:“没事,你使劲用脚踹它。”司机半信半疑,大家顾不了许多,一顿乱脚。奇迹出现,轮胎渐渐饱满。人们齐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神童慢慢道来:“这款车名‘兰博基尼’,车胎被扎后有自充气功能,只要用脚踹踹就行,还可延长行驶一百公里。”父亲大奇,“你怎么知道?”“家里不是有一本汽车杂志吗?没事闲看来的。”这是阅读的作用。阅读让你长知识,让你聪明。
其实,要问我们为什么阅读,不如先问一下为什么要吃饭?人是由物质和精神组成的。不吃饭不能长身体,会肉体死亡;不阅读不会有思想,要精神死亡。正如营养不良,会造成身体发育的缺陷:面黄肌瘦、腿细脖长、鸡胸龟背等等。不读书也会造成精神方面的缺陷,如自私、狭隘、孤独、浮躁、虚荣、骄傲、多疑、胆怯等等。生活得不阳光、不自信、不幸福。有什么样的阅读,就有什么样的收获。它决定着人的知识、思想、意志、审美、情趣。这是从人自我丰富的一面来说。
如果你不只是为“美食”,又从阅读进入了创造,比如写作,就更知阅读的重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偷”。背得美文两百篇,不会作文也会“搬”。偷什么?从经典中偷来火种,点亮自己;搬什么?搬来救兵,充实自己的文章。偷得仙桃能成仙,搬来救兵也称王。古人有集句写诗之法,全用别人旧句。那是一种在阅读基础上的积木式训练,常有好作。作文虽不能全篇集句,但借词、借句、借典、借气、借方法,还是需要的。这一切都要通过阅读来解决。当你超越阅读而进入写作,发表了作品时,别人又开始了对你作品的阅读。人类精神产品的生产就是这样螺旋式前进。
当然,这只是以写作为例。三百六十行,不管干哪一行都得先从阅读入手。因为阅读是启蒙,是积累,是钥匙,是开关。那个十岁男孩如果对汽车一直阅读下去,也许会成为汽车发明家、汽车大王。正如伽利略、达尔文、歌德小时就开始对物理、生物、文学的阅读。如果你说老了,已胸无大志,那么,阅读至少可以疏通头脑,不至于让你提前痴呆,输在了终点线上。再者就算你无所谓了,也该为下一代装出一个阅读的样子,别让他们输在起跑线上。
我们为什么要阅读?为了精神生活,为了健康那一半的生命。
现在总结一下,当我们平常要传达一种信息时,如果是外界的客观的景物、事件就用描写文和叙述文;如果是内心的情绪就用抒情文;如果要讲清一个道理,就用议论文。
附母亲石
那一年我到青海塔尔寺去,被一块普通的石头深深打动。
这石其身不高,约半米;其形不奇,略瘦长,平整光滑,但它却是一块真正的文化石。当年宗喀巴就是从这块石头旁出发,进藏学佛,他的母亲每天到山下背水时就在这块石旁休息,西望拉萨,盼儿想儿。泪水滴于石,汗水抹于石,背靠石头小憩时,体温亦传于石。后来,宗喀巴创立新教派成功,塔尔寺成了佛教圣地,这块望儿石就被请到庙门口。
这实在是一块圣母石,现在每当虔诚的信徒们来朝拜时,都要以他们特有的习惯来表达对这块石头的崇拜。有的在其上抹一层酥油,有的撒一把糌粑,有的放几丝红线,有的放一枚银针。时间一长,这石的原形早已难认,完全被人重新塑出了一个新貌,真正成了一块母亲石。就是毕加索、米开朗琪罗再世,也创作不出这样的杰作啊!
我在石旁驻足良久,细读着那一层层的,在半透明的酥油间游走着的红线和闪亮的银针。红线蜿蜒曲折如山间细流,飘忽来去又如晚照中的彩云。而散落着的细针,发出淡淡的青光,刺着游子们的心微微发痛。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那年我奉调进京,走前正在家里收拾文件书籍,忽然听到楼下有“笃笃”的竹杖声。我急忙推开门,老母亲出现在楼梯口,背后窗户的逆光勾映出她满头的白发和微胖的身影。母亲的家离我住的地方有几里地,街上车水马龙,我真不知道她是怎样拄着杖走过来的。我赶紧去扶她,她看着我,大约有几秒钟,然后说:“你能不能不走?”声音有点颤抖。我的鼻子一下酸了。
父亲文化程度不低,母亲却基本上是文盲,她这一辈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小时每天放学,一进门母亲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肚子饿了吧?”菜已炒好,炉子上的水已开过两遍。我大学毕业后先在外地工作,后调回来没有房子,就住在父母家里,一下班,还是那一句话:“饿了吧。我马上去下面。”
我又想起第一次离开母亲的时候。那年我已是十七岁的小伙子,高中毕业,考上北京的学校。晚上父亲和哥哥送我去火车站。我们出门后,母亲一人对着空落落的房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打来一盆水准备洗脚。但是直到几个小时后。父亲送完我回来,她还是两眼看着窗户,两只脚搁在盆边上没有沾一点水,这是寒假回家时父亲给我讲的。现在,她年近八十,却要离别自己最小的儿子。我上前扶着母亲,一瞬间觉得我是这世上一个最不孝顺的儿子。我还想起一个朋友讲起他的故事。他回老家出差,在城里办完事就回村里看了一下老母亲,说好明天走前就不见了。然而,当他第二天到机场时,远远地就看见母亲扶着拐杖坐在候机厅大门口。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对他们的报答,哪及他们对儿女关怀的万分之一。
我知道在东南沿海有很多望夫石,而在荒凉的西北却有这样一块温情的望儿石,一块伟大的圣母石。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所有慈母的爱,也照出了所有儿女们的惭愧。
本文被选入
2012年江苏连云港市中考语文阅读理解试题
核舟记
——魏学洢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
舟首尾长约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许。中轩敞者为舱,箬篷覆之。旁开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启窗而观,雕栏相望焉。闭之,则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石青糁之。
船头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为东坡,佛印居右,鲁直居左。苏、黄共阅一手卷。东坡右手执卷端,左手抚鲁直背。鲁直左手执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语。东坡现右足,鲁直现左足,各微侧,其两膝相比者,各隐卷底衣褶中。佛印绝类弥勒,袒胸露乳,矫首昂视,神情与苏、黄不属。卧右膝,诎右臂支船,而竖其左膝,左臂挂念珠倚之——珠可历历数也。
舟尾横卧一楫。楫左右舟子各一人。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啸呼状。居左者右手执蒲葵扇,左手抚炉,炉上有壶,其人视端容寂,若听茶声然。
其船背稍夷,则题名其上,文曰“天启壬戌秋日,虞山王毅叔远甫刻”,细若蚊足,钩画了了,其色墨。又用篆章一,文曰“初平山人”,其色丹。
通计一舟,为人五;为窗八;为箬篷,为楫,为炉,为壶,为手卷,为念珠各一;对联、题名并篆文,为字共三十有四。而计其长曾不盈寸。盖简桃核修狭者为之。嘻,技亦灵怪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