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庭院,东殿的热闹落在西殿饶更衣处,格外刺耳。她的贴身宫人蝶儿兴冲冲道:“主子,咱们也去东殿贺一贺吧。张娘娘如今恩眷正浓,沾沾喜气,或能让她指点指点您。说不定下一个得宠的就是您呢。”
饶更衣骂道:“眼皮子浅的蹄子!你急着去拍马屁呢!呸!什么好东西!”蝶儿忙住了嘴,又恐自家主子的话被外人听见,掩了门。
饶更衣道:“倒杯茶来。”
“主子喝什么茶?”
“自然是毛峰茶。”
毛峰茶产自黔地,前些日子,黔中节度使韦大人特意托人送进宫她的。饶更衣懂得韦大人的意思,喝着故乡的茶,她只觉愧疚,又有些羞惭。
三人一同进宫,她的姿色、资源是最好的。她记得临行北上时,韦大人将孔府的收礼单交给她,嘱咐着,可以此为阶,往上走。可她竟不争气,被张氏那个蹄子甩在身后。
她究竟差在哪儿?
张氏得宠的第二天,她明里暗里给她递话儿,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应当拉扯拉扯她。可圣上之后又来了好几回西殿,连向东殿看一眼都不曾。可见,张氏一定是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顾着自己了!
贱人!明明是自己出力最多!若不是黔中蛊兵出力,刘存怎么会死得那么巧妙?若不是她身为苗女,懂得致幻之药,刘芳仪怎么疯得不着痕迹?她步步都听严贵嫔的,到头来,好处都让张氏得了。而她什么都没有!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饶更衣越想越不是味儿。她哭了一场,先是恨自己无用,然后便恨张氏抓乖,恨着恨着,恨到了严贵嫔身上。为何当夜安排去御湖边的人是张氏,而不是她?
黄昏时分,她喝了几盏酒,更觉凄凄。踱步到檐下,见对面的张氏笑着刚送一拨人离去。
饶更衣行了个礼:“给乐芳仪道喜。乐芳仪娘娘金安。”隔着一个庭院遥遥行礼,乐芳仪觉得脸上扑面一阵秋风。她听出了饶更衣的意思,笑着走上前,扶了她一把:“你我姐妹,宛如至亲,姐姐休要如此。”饶更衣淡淡道:“妹妹的封号真好。乐,自得其乐,乐不可支。”
乐芳仪将她牵进殿内,将圣上赏她的一支金步摇给饶更衣戴上,柔声道:“妹妹知道姐姐心中所想,妹妹在圣上面前提过,可圣上不甚经心。妹妹又不好说得太明显。届时,若惹圣上反感,妹妹反倒对不住姐姐了。姐姐勿急,来日方长。不管是妹妹,还是贵嫔娘娘,都一定不会忘了姐姐。”
饶更衣面色稍稍缓和了些,道:“那,臣妾就先谢过乐芳仪娘娘和严贵嫔娘娘了。”韦大人曾经跟她讲过,边关武将,若朝中无人,便等同于眼盲耳盲。看不到圣意,将头悬在裤腰上打再多场仗,心里都不踏实。若她能得圣宠,便自然可做韦大人的眼、耳。若韦大人来日出什么事端,也好有人给圣上吹吹枕边风,照应照应。
谁不想内闱之中有自己人呢?
送饶更衣出门后,乐芳仪对着铜镜梳妆。她身旁的宫人蜜儿道:“娘娘,您现在晋了位分,满宫里谁对您不是一张笑脸儿?偏偏她一个小小更衣,还敢给您脸色瞧!好大的胆子!也就是您,不计较。”
乐芳仪一边描眉,一边瞥了蜜儿一眼道:“你懂什么。”蜜儿又道:“内廷监的掌事说,那枚金步摇是至为珍贵的东西,南洋岛国的夷人进贡的,圣上赏给您,是心里有您。您怎么舍得给她呢?”乐芳仪还是那句话:“你懂什么。”
描完了眉,乐芳仪对着铜镜笑了笑。
当夜,她袅袅婷婷地往蒹葭院去,却没有唤饶更衣。
蒹葭院,严贵嫔扶额歪在榻上,小宫人在给她按着头。乐芳仪行过礼后,关切道:“娘娘头疼吗?”
严贵嫔慢吞吞道:“好好儿的鹦鹉,竟丢了,叫本宫怎不头疼?偏偏守夜的内侍们还都说不知道,没见笼子打开过,见了鬼了。”乐芳仪赔笑道:“娘娘宽心,不过是一只鸟儿,能翻腾起什么来。”
严贵嫔道:“圣上在文茵阁拒了本宫,本宫心里总不踏实。莫非圣上发现了什么……”乐芳仪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横竖,娘娘的手是干净的,有何担忧的呢?”
严贵嫔与她对视。片刻,两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她们的手是干净的,那么,谁的手是不干净的?
“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祸是她的,她伏了法,这件事自然就掀过去了……”乐芳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