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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乞女(第1页)

这只大鸟,成灏模模糊糊地有印象。

他曾经见母后用手轻缓地抚摸着大鸟的羽毛。大鸟仿佛有灵性一般,对旁的人很凶,对母后却很亲昵。它的主人与母后瓜葛很深,似乎是从前水家的旧仆。

成灏摊开信。他并不奇怪为什么昨夜发生的事,今日母后便有信来。母后掌政数十年之久,她在朝堂、在宫廷腥风血雨了半生,这乾坤殿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气息。对母后誓死效忠的玄离阁,更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所在。母后虽然将这一切交给了他,但是,如遇大事,她定然是要开口的。

成灏昨晚的梦中甚至都出现了母后的样子。她穿着黑色的金丝凤袍,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坐在他身边。从二十多岁,到不惑之年。

他对母后,依然又敬又怕。

那信函上带着些许的咸味儿。不知是红衣岛的海风腥咸,还是母后因此事落了泪。

成灏一字一句读完,心情沉重极了。他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长乐九年,父皇的确并非病逝,而是死于东宫成灼之手,这也是父皇死前下定决心废太子的因由。父皇一生性情懦弱,且多疾,政务上依赖母后,他没有安全感,临死的时候,面对成灼的背叛,才不得不将这万里江山易了储。

成灏将脸埋在桌案上,他从不知母后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父皇死后,那种种的动荡,幽州骑血洗乾坤殿,面对天下人的揣测,母后从未开口为自己辩解过分毫。

他以为,那易储的圣旨,多多少少有几分阴谋的影子。虽然受益者,终是他自己,但那手腕让他胆寒。

当真相在他眼前铺开,他深深觉得愧对母后。他竟同世人一样,误会过母后贪恋权势。他竟不解,母后那双雪鸮一样的眼下,有过多少酸涩与慈悲。

信中,母后劝他,莫要撕开当年成灼弑父弑君的真相。一则,这是先皇的遗愿,若不遵从,恐他泉下难安;二则,顾及皇家的体面,此等不伦之事不宜外道;三则,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此时掀起,容易让朝臣们误以为是圣上欲残害手足的“莫须有”。

“孟子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皇家兄弟不睦,终非美事。我儿亲政未久,宜维稳为上,莫要落下屠戮兄长的名声。来日青史之中,千秋后世,恐为人诟病。当下成灼已存谋逆之心,证据确凿,却也留不得。我儿可秘密除之,秘而不宣。”

成灏思量再三,“秘密除之”那四个字,藏着水秀山明的指引。成灼必须得死,可却不能让他死于自己的手中。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成灏心中有了主意。

他喝了口花酿,从乾坤殿走出来。冬日的宫殿笼罩在一片苍白的雾霭中,寒气四处弥漫,每一条缝隙、每一个角落都是。成灏打量着苍凉的暮色,抬腿,往凤鸾殿走去。

阿南站在檐下,淘澄着白茶梅的花瓣。她准备用花房的花茶梅给成灏酿新酒。

内侍通传毕,阿南起身,欲行礼,成灏扶起她:“你只管做你的事便好。孤就坐在你身旁,跟你说说话。”

小舟适时地搬来一把藤椅,成灏仰身靠在上面。

“昨日之事,孤有了决断。”

阿南静静地聆听着。

“严婕妤,产后中邪,不慎触剑而亡,念其诞育三皇子有功,追封她一个昭仪的位分。”

阿南手中的动作停了一霎,又继续下去。成灏此举,意味着他并不打算将“换婴”的事公开。虽假严钰孕中腹痛是栽赃给孔灵雁的,但那些话倒是给成灏敲了个警钟。前朝、后宫,都有杆秤。无论何时,一头过于偏重,总不是好事。

彼此牵绊,有所制衡,方是君王之道。花房的小宫女并未招供,这件事宫中知之者甚少。就此掩埋,还免了此番宫闱奇事沸腾流传。

“锦儿便还是留在灵雁那里。至于询儿……询儿……”成灏的手指轻轻叩着膝盖,他看了一眼阿南。阿南双眼始终看着面前的陶钵,手中的白茶梅花瓣被揉干了最后一丝水分,如同迟暮的美人,无力地卧在陶钵之上。

成灏没有接着往下说,阿南却开口了:“依臣妾看,询儿交予宛妃抚养,正是合适。”

手中的事做完,坛口封上。阿南起身,轻声道:“宛妹已不能生育,不可能是那卦中的仓鼠了。交予她,放心。另则,上回,生生刮了她腹中的胎,虽是为了圣朝国运,但臣妾心中总有愧疚。深宫漫漫,有个孩子陪伴她,好过许多。”

成灏眼前似乎浮现了宛妃上回泼辣救驾的样子,他笑了笑,点头道:“好。便按皇后所说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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