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喜将那小木匣拿了过来,严芳仪欲伸手去夺:“宛妃娘娘既然说臣妾母亲从家乡带来的吃食有毒,害了皇后娘娘,那为何今日进蒹葭院来,看都不看那些吃食?宛妃娘娘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宛妃一个转身,从翠喜手中接过那木匣,笑道:“既是搜宫,那当然处处都搜得。严妹妹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当心龙胎有失——”
片刻,严芳仪冷静下来,她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腹中的胎儿。是啊,龙胎万不能有失,只要龙胎在,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她都有翻盘的机会。
芩儿扶着严芳仪坐到榻上。她低头摩挲着手炉,思忖着应对之策。
宛妃打开那小匣子,里面是一些粉末状的物品。宛妃冲身旁的翠喜笑了笑:“本宫不懂这些腌臜之物。看来,得奏明了圣上,找个医官署的医官好好儿地瞧瞧。”说完,带着宫人们和一帮子侍卫离去。
今日,宛妃从蒹葭院拿了吃食回去,阿南便想到了这个主意。她记得弟弟余慕告诉她的话,严芳仪所谓的“药引子”,她笃定蒹葭院里肯定有猫腻。但严芳仪如今正得圣宠,搜宫必须得有个由头。假装说食物有毒,是个好办法。
如此,会让严芳仪放松警惕。严芳仪笃定母亲的食物是无毒的,正因为如此,她认为皇后与宛妃一定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方法栽赃嫁祸给她。就算皇后与宛妃真的如此做,她也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在圣上面前告个刁状。
可是,严芳仪没有想到,皇后与宛妃并不是想栽赃嫁祸她,她们只是以此为契机罢了。
看山非山,看水非水。自始至终,食物都只是浮在表面的一块布幔。根本没有人想拿严夫人的两广特产做文章。
宛妃早就想好了,若什么也搜不出,最多被成灏呵斥几句“冒失”也就罢了。若能搜出什么,可就抓住了严芳仪的狐狸尾巴了。
值。
这一搜,还真的搜到了。
腊月,高空上挂着星斗,上京干冷干冷的寒气,冻得星星似乎也僵住了,不再闪烁,清冷地悬于天际。
凤鸾殿里,成灏坐在阿南的榻边。
华乐早已随嬷嬷去睡熟了。守夜的小内侍打着盹儿。宫人们睁着惺忪的睡眼。灯光暗了,小宫人连忙去剪灯芯,剪完,殿内复又明亮起来。
这夜晚是如此安静。
成灏看着阿南苍白的脸,轻声道:“你何时竟喜吃南人的甜食了?”阿南笑笑:“圣上忘了吗,臣妾当年是从禹杭来,母亲更是出身百越。臣妾也是南人。今日见宛妃妹妹巴巴儿地送过来,是她的一份心,臣妾便吃了两口。”
“那吃食是严老夫人送予宛妃的。会不会是……意在询儿?”成灏皱着眉。他想事情的时候,总喜欢皱着眉。三皇子成询一岁有余了,寻常糕饼是能吃得了。严家人真的有毒害皇嗣的心吗,看着倒是不像……
阿南道:“今晚医官给臣妾催吐,吐出的东西杂得很。也未见得就是严家人吃食之祸。事情还未查明,圣上莫要急着定论。宛妃妹妹一心向我,难免急躁些。”
成灏叹道:“皇后这个时候了,还为严家人辩着。”阿南笑笑:“都是后宫中伺候圣上的姐妹,原该同心同德。”
成灏似想起什么,道:“腊月里,封疆大吏回京述职,带回几个良家子,说要进献给孤充斥后宫。直接推拒,显得孤戒备他们似的,寒了他们的心,终不好。收了吧,孤一想到身边要多几双封疆外臣的眼睛,就很头疼。依皇后看,当如何?”
阿南思索一阵,道:“圣上可命她们进宫,给御女、采女、更衣等末等的位分,命她们同住鸣翠馆,日日在一处。那几个封疆大吏,东南西北的都有,想必进献来的女子也是东南西北都有。不同的习俗,不同的性子,在一个屋檐下,为着争宠,难免不生事。届时,待她们出些小乱子,有了由头,冷着就是了。她们出了乱子,那些封疆大吏也不好再送人进来了。”
成灏点头道:“果然皇后想得周到。”
阿南道:“圣上心里装着的,都是山河大事。后宫这些脂粉小事,臣妾来想就好了。圣上只管安安心心地坐在朝堂。”
成灏淡淡笑笑,他兀地想起她画山河图的模样,下意识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她的发浓密又厚重,就像御湖春日里的水荇。她的脸依旧那么瘦削。太瘦了,便是连生育都没能让她略略丰腴。从前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女子太瘦了,便带着苦相。是的,她便是那么一副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