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南起身,送他到门口。他忽然又一次伸手抚了抚她耳后的碎发:“皇后是不是该添新钗环了?”
阿南一时不知他是何意。成灏却已大踏步地走远了。
阿南笑了笑,回到殿内,对着镜子,细细将那碎发抿上。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门外小舟举着一个妆盒进来:“禀皇后娘娘,这是圣上命奴才送来的钗环。”
阿南看过去,见里头有一枚竹子做的钗,精致极了。
成灏与她一起长大,许是知道的,她素来寡淡,不喜金银,就连皇后的凤冠,亦要等到节庆大筵时不得已才戴。是而,他送了她一枚竹钗。
那盒子里还写了一张小小的字条。阿南取过那字条,上头是:秋浦田舍翁,采鱼水中宿。妻子张白鹇,结罝映深竹。
阿南又笑笑。这是一首太白诗,讲的是丈夫在外夜以继日地打鱼,妻子在竹林中张网捕鸟,渔夫夫妻俩共同为家中忙碌的情景。
这是在安抚她吗?还是昨晚那场热烈的余温?
这是成灏除了明公正道的赏赐以外,第一次送她礼物。她小心翼翼地戴在头上,经过上次的失望,阿南不敢让自己多想。她忐忑,生怕得到的这一点子温存弥散了。
成灏在乾坤殿忙到戌时方罢。
官员们争执不休,他身处其中,脑瓜子“嗡嗡嗡”地疼。他决定让刑部派人去江州,与江州那边的官员对接,共同查访此事。至于刘存的尸体,为了京中仵作重新验尸,便不入土。好在现时入了秋,江州并不太热。尸体便命人冰封在江州衙门。
走出乾坤殿,他伸了伸腰。
小舟问:“圣上今晚打算歇在哪儿?”成灏道:“去凤鸾殿吧,看看四皇子,看看华乐。”转念一想,这个时辰,四皇子和华乐公主早就随嬷嬷睡下了。成灏尴尬地笑笑,又说道:“孤去看看那竹钗是否妥当。”
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一阵乐曲声。成灏听了听,这首曲子陌生得很,弹奏者虽不娴熟,但自有一番动人情致。
“是严贵嫔吗?”成灏问。像,又不像,严贵嫔的手法比这个娴熟,此人少了严贵嫔的哀婉,多了几分清丽。
小舟跑了几步,看了看,回来禀报道:“回圣上,并非严贵嫔,似乎是鸣翠馆的张采女。”
“张采女……”成灏想起来了。他走了几步,见一身梅红衣裳的张采女坐在一盆墨菊边轻轻弹唱着。墨菊花色如墨,佳人明眸皓齿。
见成灏来了,张采女连忙跪下行礼。
成灏道:“这是什么曲子?”
“禀圣上,这是《飞雪红梅》。”
“孤听闻这是一首悲调,为何你却弹奏出几许欢喜来?”
张采女咬咬唇,鼓起勇气道:“圣上,臣妾不觉得这是一曲悲调。”
“哦?说来听听。”
“男子虽然最终死去,精魄融进红梅树,但他心中有爱,有怀念。他拥有过,便是一种幸福。”
成灏瞧着她,好一朵伶俐的解语花。而他脑子里,无端想起今日余慕念的那句:平原之人皆为党乎。联想到晨起,孔良说的那句“似是行伍之人”,成灏觉得,迷雾之下的方向越来越清晰。
他笑了笑,对张采女说:“你这番见解新奇有趣。孤觉得,鸣翠馆诸人之中,属你最为聪慧。这月底,便让内廷监安排你侍寝吧。”
张采女连忙跪在地上:“谢圣上。”
成灏继续往前走。走到凤鸾殿的庭院,夜色中,忽见一只鹦鹉向他飞来。那鹦鹉色彩鲜丽,却没有一丝声响。
它绕着成灏飞。这便是二公主成炘送给严贵嫔的那只鹦鹉,它此刻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