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节日里,成灏都命人从安平观召出余苳,在御湖边祈福禳星。
宫人皆传,这方士或许真有些本事,圣上方命他行此事。
转眼到了秋天,因成灏生于九月初九,是而这一天为万寿节。
忠才人的胎已五月有余,腹部耸起,成了宫中最瞩目的风景。圣上亲政三载,子嗣尚且稀薄,仅得成诜这一个皇子。若忠才人这胎得男,那么忠才人在宫中的地位便水涨船高了。且如今在宫中一小撮人当中流传着“若得明君,当幸东南”之语,让众人对忠才人腹中的胎又多了几分期待。
万寿节那日,秋高气爽,落英成阵,日头饱满而明亮,圣上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各位皇亲与政要。阿南坐在他身侧,依次是祥妃、宛妃、忠才人,还有被禁足半年、不久前刚重获自由身的刘芳仪。
圣上似乎兴致颇高,频频举杯,不多时,阿南和众妃嫔都有些微醺,脸上起了红晕。只余在云贵长大、颇为擅饮的宛妃和因怀有身孕、以水代酒的忠才人依然清醒。
阿南起身,想去用凉水擦把脸,举目,没看见小嫄的身影,遂唤了凤鸾殿的掌事内监并几个二等宫人陪同着。僻静处,听到两个小宫人在窃窃私语。
“看着没?今日好多命妇都恭维忠才人呢,想来以后是个有大福气的。咱们哪,跟风拍马就对了。”
“可忠才人是宫人出身啊,不是有句话,叫子凭母贵吗?”
其中一人掩嘴笑了起来:“这话可就偏了,祈安太后从前可是乞女出身,咱们的圣上不也一样坐龙廷吗?”
阿南正欲上前呵斥,却见长公主成烯不知何时出现了。成烯冷笑一声:“那婢子是什么东西,敢与母后相提并论?你们的马屁拍得急了些,也拍得早了些。妄议皇储,该当何罪?”遂命仆妇:“去,掌嘴!”
那仆妇是昔年祈安太后为公主亲选的陪嫁,素来是个厉害的人物,听了主子这声命令,立刻走上去,左右开弓,打了那俩宫女十来个嘴巴子。
阿南不作声,转身离去,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同样的事,长公主做得,她却做不得。她是中宫,凡是涉及后妃、皇储之事,深不得,浅不得。稍有不慎,便显得她气量小,对一个小小才人心生妒心了。
阿南往宴席走去。人还未到,便听见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诜儿!”是孔灵雁的声音。
阿南心说不好,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奔过去。只见一只站立行走的猴子,脑袋上顶着一只彩球,抱着诜皇子,踩着高跷,兴高采烈地舞动着。
阿南一看,明白了。每年的万寿节,司乐楼的伶人们都会编排新的节目献圣。今年,别开生面地多增了一个节目:灵猴贺寿。
灵猴是巴蜀郡王上个月进贡到上京的。据他上表说,这灵猴是巴蜀之异人进深山无意中发现的。
灵猴抵京的当日,曾在金銮殿上模仿人的形态,让众臣啧啧称奇。不止如此,这灵猴还会手持毛笔,蘸了墨水,在纸上写“圣上万岁”这四个字。其笔迹飘飘乎有仙气,圣上观之大悦。
这一个月来,司乐楼的伶人们昼夜训练,使灵猴学会了踩着音乐的节奏舞蹈,不仅如此,还学会了踩高跷、头顶彩球、口中发出简短的和鸣之声。
众伶人期待着,灵猴在万寿节上大放异彩,讨圣上的欢喜,得一个大彩头。
没想到,出了这样大的事——灵猴在表演的时候,出其不意地蹦向孔灵雁,从她手中夺过诜皇子,在众人猝不及防的诧然中,踩上高跷,剧烈地手舞足蹈。
御林军持箭齐齐地奔过来。
孔灵雁连忙向她哥哥摇头:“不!”如若此时射杀这只猴,诜皇子必会从高处骤然跌落,这一摔非同小可。且若激怒了这野物,它出手伤着诜皇子,也未可知。
孔灵雁当然不舍得自己的儿子冒险,她的心随着那猴子的每一个动作揪动着,起起落落。
成灏皱着眉,环顾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时,突然听到宛妃口中发出一阵猴子的叫声。长长短短,惟妙惟肖。阿南第一次觉得宛妃的口技竟如此高明,从她的叫声中,人们仿佛能看到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大群大群的猴儿嬉戏着、玩闹着,祥和而美好。
灵猴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慢慢安静下来,它从高跷上下来,将怀里的婴儿交到宛妃手中。
御林军上前,制住了灵猴,将它锁进一只铁笼中。
有惊无险。众人都松了口气。
孔灵雁扑向诜皇子,一把搂住,喜极而泣。
成灏看向宛妃,赞道:“宛迟,今日多亏你了。”宛妃跪在地上:“臣妾雕虫小技,让圣上见笑了。”
成灏走到孔灵雁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他瞧了瞧孔灵雁怀里的诜皇子,问道:“孤记得诜儿早起穿的不是这身衣裳。”
孔灵雁道:“方才诜儿身上不小心滴了汤汁,臣妾命人给他换了身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