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淡然,林观心里头倒暗暗纳罕。她越是如此,林观越不敢怠慢。这女子不像是久陷囹圄之人。
想着想着,林观的背往下弯了弯:“严娘娘,您慢着走,天黑,当心路上有石子儿。”说着,林观又呵斥着两个提着灯笼的内侍:“还不给严娘娘照着路呢!”在宫里办事几十年了,林观那双眼里攒满了世故与油滑。他知道,起落并非定数。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形势,他都明白,给自己留条后路。
严贵嫔看了一眼林观,将头上的簪花紧了紧,道:“林掌事多虑了。宫里的路,本宫走熟了,看得清。纵有石子,也能绕过去。不会绊倒的。”“那就好,那就好。”林观低着头,笑了笑。
严贵嫔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桌案上那盏没有喝完的淮南茶。这茶还是当日刘清漪送给她的,是刘存从任上送来的。那时的刘清漪总是拿捏着她,时时不忘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提醒她的过去。
如果不是刘家父女一步步逼近,逼得她退无可退,她会选择如此做吗?原本,她还想日后指望刘家,在谅儿夺嫡的路上出出力。可是他们居然想夺走谅儿,还从淮河边接来了王妈妈作为威胁她的手段,她不得不兵行险着,先发制人。每一步都像是在钢丝上行走,残酷而小心。
内廷监的牢房,黑乎乎的。严贵嫔从从容容地走进去,坐了下来。
“娘娘!娘娘!”
她听到有人在焦灼地唤她,是乐芳仪。
严贵嫔瞧了她一眼。她哭哭啼啼地扒着铁槛:“娘娘,怎么您也来了此处?妾身不知是怎么回事?白日里一切都还好好的……”
严贵嫔并不吭声。乐芳仪继续道:“您那日跟妾身说,让妾身去办。妾身就去办了。妾身都是听您的命啊,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那苗女居然没死!您说,她是不是早有防备!她是不是等着坑咱们呢……”
“乐芳仪在说什么?”严贵嫔打断她,满眼的茫然。
“娘娘,您吩咐臣妾的事,您都忘了吗?”
“乐芳仪此话好生奇怪。本宫何曾吩咐你做了什么事?”
乐芳仪突然明白了,这个姓严的,是打算将一切都赖得干干净净了。
“娘娘,您不能过河拆桥。”
乐芳仪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想,悲哀地发现,刘存父女,是饶更衣害的。而饶更衣,是她自己害的。姓严的确实自始至终身处事外,两手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乐芳仪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多么可怕,心机如此深沉,把她们几个耍得团团转。
乐芳仪曾觉得自己因姓严的得了利。现在,她懂了,她不过是姓严的手中一枚陀螺。什么时候开始转,怎么转,往哪儿转,都是姓严的把控好的。可笑的是,她还自以为自己很机灵,除去饶更衣就万事大吉,从此恩宠无忧。
严贵嫔转过头,如打坐一般,在黑夜里静默。她的沉默仿佛是无声的挑衅,乐芳仪越发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哭喊起来:“我要去圣上跟前儿揭发你!我要去皇后那里说清楚!你!你!你这个蛇蝎妇人!”
严贵嫔冷冷地笑笑:“你不是已经揭发了吗?若你什么都没说,本宫怎么会被林观请到此处?本宫堂堂贵嫔,一宫主位。父亲乃两广总督,朝廷二品大员。且,本宫为圣上诞下四皇子,绵延皇家子嗣,功在社稷。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泼下脏水的?本宫不怕查。朗朗乾坤,本宫相信圣上会给本宫一个清白。”
严贵嫔闭上眼:“届时,所有人都会明白,没有证据,你的揭发并不是揭发,而是诬告。”
乐芳仪瘫坐下来。是啊,她有什么证据呢?什么证据都没有。孽是她与饶更衣的。
“本宫劝你老老实实认下你的罪名,莫如疯狗一般,做无谓的攀咬。”
乐芳仪的手拼命地往前伸,若不是有铁槛拦着,她恨不得将这个贱人撕得粉碎。
这一夜,乐芳仪一夜未眠,严贵嫔倒睡得安稳。
饶更衣死的第三日,江州传来快报,刑部的人在河堤处发现了御林军侍卫周标的尸首。这引起了江州府衙的轰动。
早先,刘存死亡的驿站里,发现李虎和周标的腰牌,导致他们怀疑刘存是御林军的人杀的。可现在凶手也死了,事情就值得玩味了。
周标死状可怖,仵作断定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他一时拿捏不好。
江州府有一名医,名唤李幕,自言能知天下毒。仵作亲自登门请教,将李幕请去江州府衙大堂。李幕细细检验了尸体,一时三刻,断定其中的毒为:蛊毒。
有周标的尸首以及李虎的证词为据,箭头直指黔中节度使韦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