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来了,我们的新老师。
我眨眼睛了,而且不止一次。她的头发是古铜色的,就像幸运钱币的颜色。可是当光线从某一个角度照过来的时候,她的头发又像是绿色的,就像用树叶的汁水染过一样。她用一只蜻蜓发夹把头发拢在后面,但是看起来还是有点怪。她显得很苍白,我判断不出来她是像我一样的白人或是肤色微黄的亚洲人,还是肤色比较浅的黑人。不怪我,如果你看到一个涂着茄子紫色口红的女人,你也分辨不出来。她涂了眼影,还画了很重的眼线,看起来就像一只猫。她穿着一条黄色的裙子,不过好像是用餐巾纸做的一样,样式也老土得像我姥姥那个年代的。可能是由于太瘦,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我都看得见她的胸罩带子,也是紫色的。她根本不像个老师,倒像个成天晃悠在街上的问题少女,当然,她比少女要显得大一些。
她抱了一大捧的鲜花,进来后就打开讲桌的抽屉拿出一把剪刀,从不同的角度修剪手里的花。然后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只花瓶,开始把手里的花插到里面。所有的学生都盯着她,看她上下左右地忙活。想象着一屋子的小脑袋动来动去,一定很有趣。
“去过农贸市场吗?”说话的时候她谁也没看,只看着她手里的花。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显然她并不在意答案在哪儿。“那里卖的花和你在花店里看到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想想,你在大商店里哪儿买得到这么漂亮的东西。”她转了个身,又神奇地变出一把喷壶,“帮个忙!”她把喷壶交给前面的一个女孩,“帮我灌满水,好吗?”我们几乎跳起来,这是她进来后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教室里还有人,我们甚至都忘了这是在哪儿了!
那个被选中的女孩乐颠颠地跑出去完成任务。她就在前面的墙上比画着量尺寸,然后她竟然拿出一把锤子,开始在墙上“梆,梆,梆”地钉起钉子来。钉好了,她挂了一个类似格言牌的东西。我眯起眼睛,勉勉强强地看到上面用奇怪的字体写着:
她调整了一下牌子的平衡,直到她认为已经非常满意了,才用手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特了不起的事。然后她拿出一盏台灯,台灯的底座上有六颗珠子,就像一朵盛开的郁金香,每一颗珠子都会动,彼此撞击的时候还会发出好听的声音。她不知道从衣服的哪里一拽,又弄出一条手帕,就开始擦这六颗“花瓣”,直到最后灯亮了,六颗珠子闪闪发光。她冲着这朵亮亮的花微笑着,而我们则对着她微笑。
一个男生举起了手。
新老师看了看墙上的表,离九点还有五分钟,然后她又看了看那个举手的男孩子。
“你要去上厕所?”
“不是。”
“那就把你的手放下。”她说得又快又坚决,也许就是碧丝教过的那个什么“一锤定音”吧!于是那个男孩遵命了。
她举起小台灯,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好像在做测试。“制造光明是件很重要的事,”她说道,还是没看我们,“如果光明都没有了,我们就只剩下伤心了!”
女孩灌完水回来了。老师把水倒进花瓶里,然后把花瓶推到课桌前面尽量靠近我们的地方。她还特意摸了摸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好像怕它会飞走一样。确认项链还算老实,她终于坐下来了,用手支着下巴,开始一个一个地打量我们,就像牙医在认真地检查你嘴里的每一颗牙齿。
上课铃响了。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绕到讲桌前面用背轻轻靠着它,双手抱在胸前。她好像是要冲我们微笑,但是笑容走到一半又缩回去了。“哼,”她说,“又是一年!”
“我是波迪尔女士!你们也可以叫我帕萨伊小姐,当然这是个法语名字,不太好发音。好了,你们认识我了!”她夸张地笑了一下,虽然这才是开学的第一天。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老师会在开学第一天和学生这么个笑法。
“学生大都叫我波迪小姐,”很显然这个自我介绍还没完,“当然,有的学生只叫我老师!”
“他妈的什么?”德里开始出手了。
“他妈的老师!”波迪女士连眼睛都没眨地就回应了德里的“问题”。
“看来现在讲讲我们的规矩正好,你们觉得什么规矩比较好啊?”
孩子们开始乱叫起来。不许说话,不许推搡,不许吃口香糖,不许拿别人的东西,不许骂人,不许不做家庭作业,不许拽别人的头发,不许踢别人的凳子,不许抄别人的作业,不许起外号。
波迪小姐皱了皱眉头,问道:“有没有不以‘不许’开头的规矩啊?你们就从来没听过以‘一定要’开头的规矩吗?”她开始在黑板上写:
“什么叫推己及人?”
“就是考虑别人的事像考虑自己的事一样。如果你不喜欢被别人推,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不喜欢别人拽你的头发,你自己就别对身边的人这么做,否则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也就会怎样对待你!这是一个基本的道理。还有你们要努力,更努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如果你想要加分或是受惩罚,都可以,我都会全力配合,帮你完成心愿!”
“你会打我们的屁股吗?”拉菲尔问。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的小牛仔!”波迪小姐说话的时候鼻子动得很厉害。
然后她开始在黑板上写我们的日程安排表:
这是什么?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希望能从别人的眼睛里找到点什么,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找到,也没人敢问。我们都太害羞了,除了德里。我们都盼着德里来一句,帮大家解除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