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响了,我们上了船,船离了岸,在大理石般的海面上驶向前方。看到海岸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内,大家都很开心、骄傲,好像我们都很少旅行似的。”
“父亲的肚子,掩在大礼服内,而礼服上的污渍在当天早晨已被人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他的周围散发出赶集市才能闻到的汽油味,那味道总使我觉得那天是周日。突然,他看到两个绅士正请两位穿着优雅的女士吃牡蛎。一位衣衫褴褛的老水手撬开了它的壳子交给两位绅士,他们跟着又交给那两个女士。她们姿态优雅地吃起牡蛎来,一面用精美的手帕托起了牡蛎,一面又向前伸着嘴巴以免弄脏裙子。随后迅速地喝了牡蛎汁,把壳子扔到海里。”
“在一艘缓缓行驶的轮船上,她们吃牡蛎的优雅姿态,显然吸引了父亲那艳羡的目光。他觉得那样体面而优雅,于是走到母亲和姐姐那边,问道:
‘你们愿意让我请你们吃牡蛎吗?’”
“因为要花钱,母亲犹豫起来,但是两个姐姐马上表示赞同。母亲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我怕闹肚子。给孩子们买些吧,不要太多,否则他们吃了会生病。’然后转身对着我,说道:
‘约瑟夫嘛,就不要吃了,不要惯男孩子。’”
“因此我留在了母亲身边,但我觉得这种区分是不公平的。我的目光跟随着父亲,只见他高傲地带着两个姐姐和他的女婿走向那位衣衫褴褛的老水手。”
“那两位女士刚走开,父亲便教两个姐姐怎样吃牡蛎而不使汁流出来。他甚至想做出个样子,于是他托起个牡蛎,试着模仿那两位女士,牡蛎汁一下子全洒到了他的外套上。我听见母亲嘀咕着:
‘安安分分多好。’”
但突然,父亲好像不安起来。他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围在牡蛎贩子周围的姐姐和女婿,然后快步向我们走来,脸色苍白,表情怪异,小声对母亲说:
“‘好奇怪啊,那个牡蛎贩子看起来像于勒。’”
母亲呆住了,问道:
“‘哪个于勒啊?’”
父亲接了话:
“‘我的弟弟啊。如果我不知道他在美洲发了财,还真的以为那就是他呢。’”
母亲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疯了!既然知道那不是他,还要说这样的傻话?’
但父亲仍然固执己见:
“‘过去看看,克拉丽斯!我想让你用自己的眼睛证明一下。’”
“母亲起身走向两个女儿。我也看着那个人,他又老又脏、满脸皱纹,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活。”
母亲回来了。我发现她浑身颤抖。她尖叫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肯定是他,我确信。为什么不去问问船长?但是小心点,免得那个无赖又来占我们的便宜!’”
“父亲走开了,我异常激动地跟着他。”
“船长是个长得又高又瘦的人,留着金色的胡须,正一脸严肃地沿着船桥散步,就像在指挥一艘开往印度的邮船。”
父亲彬彬有礼地走上前去,一面问着他船上的事,一面对船长大加恭维道:
“‘泽西岛的主要特点在哪里?出产什么?人口怎么样?习俗呢?土质怎么样?’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你们这里的牡蛎贩子倒是蛮有趣的。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船长开始烦躁起来,冷冷地答道:
“‘那是去年我在美洲碰到的一个法国老流浪汉,我把他带了回来。他好像在阿尔夫还有亲戚,但是他不愿到亲戚那里,因为他欠他们钱。他叫于勒——于勒·达夫曼什或是达夫朗什,总之是和这个差不多的姓。好像以前在国外发过财,而现在您看见他这般落魄潦倒。’”
父亲顿时脸色苍白,嗓子发哑,两眼无精打采,嘟哝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