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决定了,随时,找我。我说。
严冬前往喀纳斯湖的青旅小分队由我、明安、阿诗、老江以及老江临时认识的同乡老任五人组成。躺在前往布尔津的客车卧铺上,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天上没有星星,我的思绪也漫无目的四处飞散。
老钱曾非常感慨地对我和钥匙说,你们这么年轻就出来“独步江湖”,多好。说真的,我也觉着很好。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但青春只有短短这几年,当年轻不再,旅费或许是充足了许多,但可能再也没有那颗出来看世界的心。当心已麻木,面对着无止境的循环已不再反抗时,长途背包旅行大概就真的成了天方夜谭,永远只是个遥远的梦了。
明安和阿诗的交谈,让人越听越纳闷——因为,一个字也听不懂。
即使再难懂的粤语和闽南话,连蒙带猜的也能听懂只言片语。可是明安和阿诗所说的语言,我连半个字都猜不出。这不是中文吧,难道是泰语或者越南语什么的吗?
还真被我猜对了。明安是从越南来华读书的留学生,在中国待了七年,中文系本硕连读,即将毕业。起初,谁都没有发现明安是外籍人士,因为从外表上看不出区别,中文说得既自然又地道。谁能相信,七年前的明安一句中文不会,如今竟能混迹于一群中国人之中而不被发现其外籍身份。
越南人说中文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广东人,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摇摇头。
因为声调。不算轻音的话,普通话有四个声调,粤语有八个声调,而越南语有六个声调,所以我们说中文的感觉会被认为是讲粤语的人在讲普通话。明安用流利的中文解释道。
阿诗的中文有着浓厚的“越南味儿”,而说起越南话时听起来又特别嗲,让人骨头都酥了,莫非越南女孩子说话都是这样的,估计男同胞们说不上两句肾上腺素就要飙升了。
说到包车,这是让我郁闷至极的事情。来喀纳斯之前,我没有考虑到包车之事,过去一直听说布尔津有班车去喀纳斯,景区内也有区间车,没想到班车停了,区间车也停了,包车几乎是唯一的选择。我一度气结躺在旅社的床上直哼哼,想到包车要花费大把银子,欲哭无泪。
既来之则安之,人都来了,哼哼也没用了。旅店老板帮我联系了司机师傅,每人每天150元,一去一回就是两天,一下子就没了300块。本以为冬天的喀纳斯不收门票,再次失策,竟然从今年开始收取冬季门票了,300元外加建设费200元,那可是扎扎实实的500大洋,肉巨疼。
从布尔津驶向喀纳斯的公路两侧是茫茫草原,羊群在悠然自得地啃着草,甚至肆无忌惮地在公路上来回晃悠,远处是清晰可见的雪山。
这是阿勒泰山。司机师傅说。
司机师傅是哈萨克族人,会说汉语。一路上车里放着哈萨克语音乐,轻快又富有节奏感。
这儿是哈萨克自治州,哈萨克人与汉人约各占一半。司机师傅介绍。
师傅,这里的哈萨克语和哈萨克斯坦的语言是相通的吗?通的,通的。司机师傅点点头。
咱们这里天冷了就没人来了,冬天就是玩儿。去年这时候,我飞到上海,买了辆车,一路开回北疆,再转手卖了。师傅您可太厉害了,这是自驾横穿中国啊。
沿着盘山公路到达山顶,翻过大山到另一侧,瞬间进入一片雪白的世界。山中的喀纳斯,已经降过数场雪,白茫茫一片,道路也被雪覆盖了。这里的雪纯白无暇,像是新鲜出炉的奶油,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亮闪闪,仿佛钻石一般。
进入大门,我们被挨个查了身份证,明安和阿诗被仔细查了护照。毕竟,这里已是边境地区了。
喀纳斯最美的季节是秋季,我脑海里的画面也都是秋季的喀纳斯,但冬季的喀纳斯湖与秋季截然不同,湖水湛蓝,泛起层层涟漪,湖中石子清晰可见,处处被厚实的积雪覆盖,白雪点缀下的山体有着独特的美感。如果说天山天池是一幅泼墨山水画,那么喀纳斯就是一幅色彩丰富而又冷调的风景画了。
这儿,可真像仙境啊,我心里赞叹道,被“砍”500大洋的郁闷心情此时也一扫而空。沿着湖边的木栈道行走,时不时回头看去,禁不住感叹喀纳斯湖景之美。
和水怪打招呼了没,朋友发来短信。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喀纳斯湖水怪》,总感觉那里真的有水怪,于是便给同学发去短信,说我现在处境十分危险,可能要死于魔兽之手。本来以为可以得到群起奋勇的救助,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把我当做放羊的孩子,又在说狼来了。
一位图瓦人大叔过来和我们聊天。大叔,喀纳斯有人过来徒步不?那可不,多得很。哎呀,你们千万别去。怎么呢?年年都出事儿啊。
听大叔说,喀纳斯湖附近几乎每年都会发生户外爱好者在此徒步发生意外的事。前两年,两名驴友结伴来喀纳斯徒步,时值冬季,当地人劝他们包车进入,确保安全,他们不听劝,执意进入,打算从一个门走到另一个门,却迷失了方向,拐进了山谷——那个山谷是个死胡同,只能沿着进去的路走出来。可这两人不回头,固执前行,越走越深,最后冻死在山谷深处,尸体到第二年开春才被发现。太可惜了,两条命就这么没了。
大叔叹了口气,接着说:还有一次,好些人一起来徒步,结果迷了路,也拐进那个死胡同山谷,走得非常深。武警都出动了,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终于在山谷深处找到他们,差点饿死在里面。走进山谷就很难走出来吗?我问。大叔摇头:不是的,只要调头沿原路返回就可以出来。
大叔始终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徒步者要如此固执,又不听信于别人,难道真的只有亲身体验过了才能相信吗?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在正确的时候选择回头,胜过在错误的时候选择坚持。
在喀纳斯过了一夜,天刚亮就睡醒了,直奔山顶的观鱼台,只为了俯瞰喀纳斯清晨之景。喀纳斯的积雪比天池厚很多,完全看不出去往观鱼台的道路,我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积雪向上爬。爬到半山腰,向山脚望去,只见星星点点的林子和图瓦人村落。继续上行,不经意之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仙境一般的山谷——喀纳斯湖。碧绿的喀纳斯湖水向远处雪山延伸而去,云朵在谷中飘荡,云山雾海,雪峰隐现,这神奇的美景让我不自禁站住了脚,怔怔地看了半晌。
坐在山顶,前是幽美山谷,后是静谧雪山,姬神的音乐回荡在耳边。“喀纳斯”是蒙古语中“美丽”的意思,这片美丽的净土,恍如仙境,给人以虚幻感,用什么语言来描述都不过分。
雪中的喀纳斯,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尽管这里是我旅行五十天以来最昂贵的旅行地。短短两三天,花去了平时多日的旅费。但回想喀纳斯里的极致雪景,也确实不后悔走这一遭。
从喀纳斯回来,我和阿诗躺在床上,随心所欲地聊着,关于中文,关于越南语,关于中华文化圈。听阿诗说,越南语受到中文影响,至今仍有许多单词发音和中文相近。越南人的姓名虽写作拉丁字母,但都是可直接对应汉字的。名字大多是两到四个字,两字多为华侨。现在起名字普遍加上父母双方的姓,所以四个字的名字越来越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