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还不认?要不要我叫个嬷嬷来给你验身?”太后语气森森然如阴风。
柳书言身体一颤,思及自己身上留下的那种种痕迹,只得咬着嘴唇低头不情愿地说:“我认。”
太后仰进椅背,发话:“皇后柳氏,品行不端,惑君媚上,即日起罚至奉先殿抄经诵佛,修身养性,为皇上祈福。”
“臣遵命。”
奉先殿是个什么地方柳书言不清楚,但罚他去抄经也好,起码能清净一段日子。
直到太后一行人完全走得没影了,柳书言才揉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他这时才发现,手背被方才四溅的碎瓷片划拉了一个小口子,血流到了指尖,如今才觉出痛来。
临走之前,柳书言回望了一眼龙床上的皇帝。太后言之凿凿说是他害得皇上病情恶化,虽说她的猜测有误,但柳书言此刻心里也不确定了,昨夜他同韩君夜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间,皇帝会不会真的听到了什么,怒急攻心,才被气到吐血?
羞耻与愧疚如幽深的藤蔓又缠缠绕绕爬上柳书言的心房,他心事重重地回宫,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就在宫婢的引领下去往奉先殿。
奉先殿侍乃是供奉皇室祖宗牌位的宫殿。皇室先祖皆葬于枫山皇陵,宫内设奉先殿供奉祖宗牌位,以便皇帝可以时常祭拜。
柳书言此次不被允许携带宫婢,因此只他一个人进殿。盏莺说道:“请皇后娘娘每日将《金刚经》,《华严经》,《妙法莲华经》,《本愿经》每本誊抄十遍。奴婢于次日卯时来取前一日所抄经文呈与太后,请皇后娘娘抓紧,今日所余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就要开始吗!眼下日头已经西斜,白日已过大半,柳书言认识到太后就是要折磨他以出心口恶气,再争辩也是枉然。
待人走了,他拿出经文笔墨,一笔一画誊抄起来。每本经书字逾千字,再反复十遍,等柳书言终于搁笔已是夜半,昏暗的烛火令他眼胀,久握的手腕酸痛不已。
自觉才刚躺上床,还来不及好好休息,卯时已到,盏莺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收抄写的经文,这便又得起了。
第二日仍是如此,连着两夜没有休息好,柳书言在抄经时昏昏欲睡,几次滴墨在纸上,晕染出一片,这张便又废了。
不敢多歇息,柳书言终于在日落时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他揉着酸痛的掌心回房歇息。奉先殿平日不会有贵人留宿,因此是在殿后挪了一间守殿宫婢的厢房给柳书言住。房里面陈设简单,只一张架子床,一张四方桌并两个木凳子,连个正儿八经的衣柜都没有,只一方五斗柜可以用来存放衣物。
柳书言躺上床,身体很累,却很久都没能入睡。身下的床单被子都是靛蓝的麻布面,是宫里统一的制式。
柳书言睡不惯,他家在江南就是开绸缎庄的,从小盖的就是锦缎被,可以说一出生就裹在了锦绣堆里。后来到了宫中,虽不受人待见,但仍是皇后的吃穿用度,算起来竟是从来没挨过那粗麻布硬棉花。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快要睡着,耳旁又响起蚊子的嗡嗡声。哎,柳书言叹了一口气,干脆坐了起来。
枯坐到卯时打发走来收稿的盏莺,柳书言又继续抄经。到今天第三日他才觉出太后这处罚的折磨人之处。若是单写一日这么多篇尚有余力,接连每日不断这么写下去,手腕掌心抽筋一般地僵疼。
柳书言受不住,搁了笔揉起来。不多时,殿前来了几个眼生的宫女,为首的那名行礼道:“奴婢奉长柔公主之命,给皇后娘娘送礼物来。”
长柔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嫁给了荣国公。柳书言知道她,因为炎朝目前只有这么一位公主。但柳书言进宫这么久了,还从未和她打过照面,怎么如今突然想起要送他见面礼了?
心里虽然奇怪,柳书言面上仍是十分客气,请姑姑将礼物放下便好,改日一定亲自向公主回礼。
那姑姑却向他复又行了礼,称要去皇后目前暂居的寝殿帮忙布置。柳书言纳闷地领着人去了,只见那名姑姑并她身后两个小宫女从紫檀木盒子里拿出了一整套的织锦面床品,三两下便把他那张朴实的木头床给布置得流光溢彩。床单,锦被,帐子,帷幔,连金挂勾和流苏穗子都配了。
最后还拿出一个彩釉嵌金灵鸟纹香炉,细心地填上熏香。这下不说和他寝宫一模一样,七八分总有了。
“这是秋兰香,里头加了陈艾可以驱蚊防虫。”
她正说着,另两名宫女点燃了手里的熏条,想必也是由一些驱虫的植物艾草,蒿草,薄荷,茴香之类组成的,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熏着躲在暗处的虫子。
柳书言不禁感叹,这位长柔公主太可心了!简直堪称雪中送炭的典范,等日后出去了,他一定要当面好好感谢她一番。
睿王府,韩君夜正把玩着一柄从西域得来的红宝石短匕首,手下来报,长柔公主回话说睿王所托之事已经办妥。
韩君夜点点头,收了刀,吩咐道:“再送一株血珊瑚去荣国公府上。”
第7章
那夜过后,其实韩君夜并不后悔。他对柳书言有欲望,想要他是迟早的事。只是本来打算徐徐图之,待到两情相悦,自己也手握无上权柄之时再名正言顺地将人收入房中。如今被太后这么一搅和,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料想柳书言心中定然又重新将他视为了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