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这血腥污糟之景吓得差点儿当场晕过去,连忙命人去请内廷侍卫来护驾。谁知太监苦着一张脸来回话,说是寿安宫被封住了。
封住了是何意?太后亲自到宫门处核实,只见朱漆大门紧紧关闭,连条缝都没留。想当年,她与端妃争宠落于下风,也曾被太祖皇帝勒令过闭宫不出。但那时也只是有侍卫把守宫门,皇宫里的大殿,何时见过真正关上来与世隔绝的?
太后不甘心地怒吼,门外也不知有没有人,一点回应也不曾给。太后怒气冲冲回殿,却不曾想这只是一个开始。
妖猫接连杀人,又几个太监宫女死于利爪之下。它于窗台闪身一跃之时,发亮的竖瞳与屋内的太后四目相接。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后骇得跌坐在地,这只猫……是来寻仇的!
二十多年前那只被她下令开膛破肚的猫,如今回来找她了!彼时,她还是贵妃,却已不甚得宠,宫里那个民间来的狐媚子一人霸占了全部君恩,还怀了孩子。
虽说她儿子早已被册立为太子,但皇帝的心已不在她这,迟迟不肯给她后位。倘若端妃这一胎是个皇子,难保皇帝不会龙心大悦,令她母凭子贵变成皇后。到时候压她一头不说,儿子的储君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于是她下了狠手,命人弄死了端妃心爱的那只猫,五脏六腑流了满床地置于端妃床上。那时端妃挺着大肚子,怀孕已有八月,一进门见到满床血腥,受惊过度当场早产。
可惜的是,这场灾祸并没有要了她们母子的命。端妃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中又险地捡回一条命,还诞下一位小皇子,就是韩君夜。
太后提心吊胆地提防着猫叫,却是不期然听见一段森然的琴音,是五弦琴!是那个贱人和皇帝定情的那首曲子!
这音调太后熟悉得很,因为她曾经心怀妒忌,自己悄悄学了想讨皇帝欢心,谁知太祖皇帝听了却命她再不许弹奏此曲。而此时,那本应缠绵悱恻的琴音听来却凄厉非常,似冤鬼索魂。
“你出去看看,谁人在装神弄鬼!”
太后躲在床上,命流萤出门查看。流萤领命去了,琴声却不间歇,反而如泣如诉,音调高转。
半晌,出去的流萤还未回来。太后开始忐忑不安,寿安宫里的宫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流萤这一离开,她身边就彻底没人了,她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叫她出去的。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是流萤回来了。太后心又落回肚子,沉声道:“进来。”
“笃笃笃”缓慢的叩门声还在继续,流萤却是半天不进门,难道是没有听见。
太后又大声说道:“叫你进来!聋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静默。太后心想,这贱婢该不会走了吧,挨句骂转头就走反了天了!
她从床上下来,挪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门外,一个女人披头散发,乌黑的长发将整张脸遮住。一身赤红的宫装拖地,是端妃生前爱穿的式样,头上插着她最爱的一支金玉珠钗,是曾经被自己收为战利品的那支。
女人缓缓抬起手臂,苍白如雪的手指上沾满了血红的液体,正朝着她伸过来。
太后惊声尖叫,这是姬如兰来找她索命来了!过了这么多年,她做过的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冤有头债有主,姬如兰终是化作厉鬼来向她讨债了!
嘭地一声钝响,太后被吓得晕倒在地。
第二天,柳书言惊闻太后于昨夜疯了,亲手斩杀了自己宫里伺候的下人一共四十七名,被当今皇帝勒令此生不得出寿安宫。
他听到的时候正在沐浴,小桃红在屏风外叽叽喳喳讲得一脸兴味盎然。柳书言沉在温水中,这消息虽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也算恶有恶报,他也就不用再担心太后找他秋后算账了。
柳书言给自己浇了一瓢水,身上青青紫紫的,昨晚犹不觉得,此时按着隐隐作痛。韩君夜也许是行军打仗习惯了,手上劲道大得很,即便尽力克制,仍是留下许多印痕。柳书言又是个豆腐皮肉,一点点痕迹第二天都要演变得格外显眼。
他想着心事,手伸下去轻轻碰了碰自己。韩君夜两次和他做了那种事都不替他清理。不知道是天潢贵胄的身份使然,不习惯伺候人,还是真如他所说,觉得没怀上很可惜?
柳书言捧了一掌水拍脸,清醒一点,他在想什么啊。如今自己的身份还是先皇皇后,同韩君夜这个当朝皇帝这样不明不白到底算什么。
柳书言一整天魂不守舍,下午时分,小桃红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君后,大事不好啦!”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柳书言放下书,从乘凉的美人塌上下来,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侍女。
小桃红熟悉柳书言的脾气,也不跟他多见外,接过茶水一口全干了。然后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讲:“我刚才去尚衣局想替君后领新一季的衣饰,尚衣局的那个主官居然跟我说不必再领了。我质问她为什么,她说君后是先帝遗孀,不日就要迁入清平寺,还领宫装做什么,领道袍差不多。”
小桃红惊觉自己一字不差地转述了别人口中的话,这些冒犯之语君后听到肯定要难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柳书言倒不在乎这些,宫里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所谓人走茶凉,时移势易,再正常不过。他不在意地讲:“无事,皇帝又没下令让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