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正对着大门口。
这京城的府邸,门楣高矮都有讲究,正门、角门、小门、后门等等门,走什么人,什么时候开门,也都有讲究。
马车里,燕洵给小幼崽们解释完,又问:“你们说,这有什么用?”
“后厨做菜的走后门,离灶房近;平日里走角门,方便;有大事的时候走正门,旁人看到了都能知道这户人家有大事?”光明幼崽用胖乎乎的爪子拖着腮帮子,眼睛都挤得变形了。
燕洵笑而不语,看向撼山幼崽。
撼山幼崽有点紧张,原本这回只需要花树幼崽和光明幼崽出来就行,他是不必跟着出来的,因为疫苗造好后,就不需要他帮任何忙了。
但是燕洵说造疫苗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哪怕是他身上的病治不好,只能控制,也得小心点见人,那也得跟着出来。
撼山幼崽知道燕洵的意思:想让他出来多见一些人,长长见识。
他其实知道人与人之间很复杂,人与妖之间,就更复杂了。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曾在边城偷偷看到过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汉子战死,留下哥儿和两个儿子,大的七八岁,小的只有两三岁。哥儿没多少本事,上不了战场,只能帮人浆洗衣裳,赚点吃的拿回来养活两个孩子。
边城大都是糙汉子,就算是将官也大部分都带着自家人来,需要浆洗衣裳的人寥寥无几,那哥儿大冬日的洗一整天,自个儿就吃一顿饭,省下来的吃食也不过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饼子而已。
哥儿白日里出去忙,便把饼子留给两个儿子。小儿子还不懂事,饼子给大儿子拿着,让他分给小儿子吃。
两个儿子都饿得面黄肌瘦的,饿了只能喝水,撑的肚子大,四肢瘦瘦小小的,跟撼山幼崽差不多模样。
撼山幼崽偷偷的看着,大儿子实在是太饿了,每次都把饼子全部吃掉,小儿子饿得哭,因为太饿了,哭的也没有力气,声音小小的。
后来小儿子在一个白天里没了,身体变得硬邦邦的,好像结了冰。
那个哥儿哭了一整天,把小儿子抱出去烧了,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陶罐里。
从那以后,哥儿省下来的饼子就都给大儿子吃,再也没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哭着想吃饼子了。
那块饼子原本应该分成两份或者三份,就像这些一道道的不一样的门,不同的人从不同的门进去,若是走错了门,或许能吃饱饭,也或许会直接饿死。
撼山幼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了这个,他觉得心里闷闷的,声音也小小的,生怕说的话不好听,招惹燕洵厌恶。
“如果那个饼子分开吃,或许两个儿子都活不下来。”燕洵道,“如果饼子给小儿子吃,小儿子不一定能活下来,因为他太小了。”
“大人,活着真难。”撼山幼崽小声道。
“是啊。”燕洵摸了摸小幼崽长出来的头发,短短的,不过一点都不扎手,很柔软,“不要难过,那时候你没有办法帮助他们,但如果以后再遇到,肯定会都好好的,哪个孩子都不会死,那个哥儿也能找到更好的活计。”
“我明白了。”撼山幼崽挺起胸脯。
那些门有很多,只要他变成每个门都能进去的那种人,就不会抢走别人的饼子……
下了马车,燕洵打头,见大门里头谢家人迎出来,他也赶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各位久等。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到前头,有只妖怪幼崽很特殊,不能碰触,但是可以跟他说话。咱们的疫苗啊,多亏了他……”
撼山幼崽比较黑,模样倒是挺好看,他不是鸿胪寺的幼崽,来历不明。
但就冲着疫苗因为他才造出来这一点,谢家人就没有敢皱眉拒绝的,还得赶忙吩咐下去,让家中所有人都注意。
燕洵领着幼崽们进了最大的院子,里头早摆了屏风等等,谢家家主上前拱手行礼,“燕大人,你看这样如何?”
“成。那就开始吧。”燕洵随意道。
屏风后面,花树幼崽早就打开铁盒等着,一个个尖细的针头全部只能用一次,针筒也只能用一次。打疫苗其实也不过是几息功夫,甚至都不怎么疼,不过所有人都十分郑重。
燕洵领着撼山幼崽和光明幼崽在外面,有下人送来点心茶水,还有一些奇珍异宝。
谢家家主打完疫苗出来,满面笑容,亲自送上百两黄金,外加屋里的所有奇珍异宝。
“一个人一百大钱,多的不要。”燕洵一口拒绝。
谢谦书打完疫苗出来,见着他爹脸上不好看,便嚣张道:“一百个大钱我们给得起,这多余的黄金送给燕大人,不是诊金。”
“一人一百大钱,多了不要,少了也不行。”燕洵还是说,“这些个黄金,你们要真想送给我,不如去分给穷苦人家……”
“大人,都打完了。”花树幼崽收拾好,提着小铁箱出来。
燕洵站起来,领着撼山幼崽和光明幼崽往外走。
“燕大人,这是给你送银子,你怎么不要呢?”谢谦书拔高声音,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