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知觉么”,顾荆的脸色很难看,沉默了半晌,他这才缓缓地问道,“无药可解,这是说,朕会死?”
“味觉、听觉、触觉、视觉、嗅觉,这些都会消失”,医师迟疑地说道,“陛下你的功法很是奇特,本可化解所有的毒,但这毒却早已浸入五脏六腑之中。若想将这毒化解,陛下您几十年来的内力都会消耗一空,而且,到那时陛下你的知觉恐怕早已……”
“这么说来,朕就是不会死了”,顾荆忽地笑了,那笑中有庆幸,有悲凉,也有愤怒,“但内力尽失,五识俱灭,这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那样疯狂的笑,就连昏迷中的黎厌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皱了皱眉。
没有人能够形容顾荆现在的感受:他找到了重生的朱茗,并和她相爱了;他顺利地起兵谋反,并夺取了华夏一半的江山……但就在他即将取得最后的胜利时,他要成为一个废人了。
又有怎样的人,能够支撑的了这样巨大的心潮起伏。但顾荆硬是做到了,他控制住了情绪,俯下身在黎厌的耳边,无声地呢喃道,“幸好我不会死。”
他们性命相连。他若死了,她也活不了。幸好,他不会死。
“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再次开口,顾荆已恢复成一片冷静,他对砚山吩咐道,“接下来,我们要加快进攻,那些不肯投降的,都杀了吧。”
他又看向医师,问道:“朕还有多久会失去全部的知觉?”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医师沉吟半晌,又补充道,“不过,陛下,您心情的起伏对这毒的发作也会有一定影响。您可能有时候会出现短暂的失明或者失聪……若心情激动之下,这些失明和失聪会很快地就恢复,但这却会加重这毒的蔓延。”
“两个月……”,顾荆略一思索,最后开口道,“这应该够我们夺下永安,解决掉夏璃了。”
将视线移到砚山身上,顾荆忽然道:“到时候,我会把所有的军队都交给黎厌,将皇位让给她,你要……”
“陛下!”砚山的面色大变,他立刻跪了下来,“你开什么玩笑!”就连医师也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荆。
“我是认真的”,顾荆不再用“朕”的自称,他将砚山给扶起来,严肃道,“两个月后,我就已经……不适合再做皇帝了。砚山,你跟随了我这么久,应该明白我做的决定,不会错,更不会轻易改变。”
“黎厌若为女帝,定会做的很好。”
“可是陛下……”
砚山还想再说,顾荆却打断了他,决然道:“你只需好好辅佐她一段时间,这是命令……”
黎厌有了知觉时,只觉得手腕处一阵发麻,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自己的手。
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她松了口气,幸好自己的手还在!
“你终于醒了”,顾荆的声音响起在耳边,竟带着股冷淡,“朕还以为你真就这么把自己给弄死了。”
不敢相信这话竟会是从顾荆的嘴里说出,黎厌抬眸,却对上顾荆冰冷的双眼。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的心一寒,出口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你很希望我死吗?”
“当然不希望”,顾荆面上不带一丝表情,“朕还要拿你去对付夏璃呢。”
再次相遇的所有感动都消失,黎厌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深渊,寒气从指尖一寸寸地蔓延至全身。她费劲心思地从皇宫逃出来,见到了那个一直想见的人,却发现那人只是想拿她做筹码。
似乎是嫌她的反映太过平淡,顾荆的脸上露出丝遗憾,他放慢了语调,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朕喜欢上了你吧?朕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朕只会利用别人吗?不好意思给了你那样的错觉,但其实你只是朕用来对付夏璃的一个筹码。”
“是吗?那你装得还真的很像呢。”心跳似乎都变得静止,黎厌的手忍不住地颤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的脑海里满是夏璃告诉她的那句话——顾荆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利用?难道北漠里把血喂给自己是利用,难道在自己面前一次次地自残只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难道所有的承诺都是假的……黎厌想笑,但表情却是一片冰冷的恐怖。
怪不得顾荆的叛变这么突然,怪不得她不知道顾荆的真正身份,怪不得顾荆一直没有去救她。
愤怒盈满了整颗心脏,黎厌的眼睛都有些发红,阻塞的内力叫嚣着想要冲开看不见的禁制——他怎么可以这样欺骗她!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朕吧?”顾荆笑得有些讥讽,“朕明明告诉过你,朕只爱过一个人。”
“她就是朱茗。朕只爱她。”
呼吸一滞,黎厌的面色变得有些奇怪,她这才想起顾荆曾闯进宫去将自己的尸体给偷出来。可是,活着的朱茗,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在哀悼一个死掉的尸体……
顾荆看着黎厌,深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朕在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被人围攻,差点就死了,朱茗出现并救下了朕……你能懂那种在黑暗中行走,忽然见到光亮的感觉吗?”
十三岁……黎厌仔细回想,脑海里似乎朦朦胧胧地有那么点印象,自己当初好像真的救过一个小男孩。
“那是种明知会灼伤双眼,却依旧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感觉”,顾荆轻声道,“而唯一不受伤的办法,就是离开黑暗。所以,朕去找到了定远侯,在他的手中从一名小兵做起。朕在暗处看着朱茗,看着那个站在云端的女子,看她骄傲嚣张的笑容……朕在这一生中,只爱过那么一个女子。”
很难形容黎厌心中现在是什么感觉,她听着顾荆说的一切,只觉得无比的荒谬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