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戛然而止的瞬间,众人掌声雷动。这时候,李未央已经看出那帷幕上,是一副大历山河图,这样的壮观、这样的美妙,远远要将她当年作画时候留下的鲜花盛放比下去。她微微一笑,对安国的心思有了了解。
“不过拾人牙慧。”拓跋玉眼底划过一丝复杂,面色却无比淡漠,看到最后,不过是冷笑了一声。
李未央淡淡道:“至少,这样的舞曲和美人,令人完全忘记水墨舞是谁所创的,这就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
她的声音很寻常,并没有被比下去之后的愤怒。拓跋玉知道她心思非常人所能揣测,便微笑道:“其实我很奇怪,之前拓跋真还一力阻止你去漠北,现在怎么突然想要撮合你和元毓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找个借口让我死在和亲路上,不是很好吗?这种如意算盘,只有他打得响。”
拓跋玉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若我是他,必定会在路上掉包,将你一辈子囚禁起来,不论是杀,还是留,都由我决定。”事实上,他的猜测,不中也不远了。拓跋玉之所以对漠北没有打这样的主意,是因为他对漠北十分忌惮,尤其那漠北李元衡刚愎自用,对李未央又虎视眈眈,他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但对元毓,他却有把握可以驾驭……只不过此刻,一切都已经鸡飞蛋打。
李未央闻言,心头微微一震,但等她仔细看向拓跋玉的神情,却瞧不出丝毫的端倪,仿佛拓跋玉真的只是在猜测拓拔真的思想,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他此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叫她心头莫名生起几分厌烦,不由道:“我该进去了,告辞。”
说完,不等拓跋玉开口,便进了花棚。
拓跋玉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德妃临死之前那一幕。
当时,德妃对他说:“我以为,陛下的恩宠是一直都在的,他虽然宠爱莲妃,心底也会给我留下一个位置——可我错了,男人总是比女人要绝情的多。”
他泪如雨下,然而德妃却一脸平静地看他:“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李未央,这个人留着迟早对你都是个祸害!”若非李未央,莲妃早已死了;若非李未央,她和自己的儿子不会闹得这样僵;若非李未央,他的儿子早已乖乖娶了她选中的正妃!一切不会变的这样糟糕!
李未央太倔强、太冷漠、太刚强,强到德妃想要彻底摧毁她!
“母妃!”他颤声地道,“即便她做了什么,也是你自己逼出来的!”
在那时候,他是真心以为,母妃会悔改的,会知道他的心意。可是德妃的身体如坚冰一般,青白的脸上一点红唇早已失了血色,脸上更是只剩下惨淡的笑容,手指哆哆嗦嗦地攥着他的衣服,用力地纠结着,似不甘更似警告:“拓跋玉,我是你的母妃,哪怕我千万个不对,你也不能指责我!如今我死,却是李未央害我!”
根本不是这样!真正害死你的人,是你自己啊!为什么事事都要牵扯到李未央的身上!拓跋玉双目炽红——李未央从未对不起过他,却是他以及他的母妃不对在先!德妃冷笑:“玉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希望……你,你要记着一句话——你要是同她在一起,我便是死了,也断然不会原谅你!”
他还要说话,可是德妃圆瞪着眼,揪着他的手青筋毕露而陡然僵硬!终究在他怀里咽了气吗,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无论如何都合不上。
他不明白,德妃为什么要将一切牵扯到李未央的身上。因为他是儿子,不懂的一个母亲的心。在德妃的心里,李未央阻碍了拓拔玉的幸福,阻碍了他的人生,阻碍了他们的母子感情,所以她比一切人都要可恶!哪怕是真正害死德妃的幕后凶手,在德妃的心里也没有对李未央这样仇视!
这种爱子之情,看起来荒谬绝伦,但却又真的存在,让人没办法解释,没办法理解。就如同那些棒打鸳鸯的母亲,宁愿儿子一生孤苦也不愿意接受他心爱的女子,这种心情,谁能明白呢?不过是一片早已扭曲了的爱子之心。
拓跋玉握紧了拳头,母妃,我挣扎过,努力过,可是李未央早已是我此生放不下执念——我不能等,要得到她,惟有真的登上九五,坐拥江山!
李未央进了花棚,永宁公主猛地抬起头,彼此对望一眼,气氛微妙。
这花棚里已经坐了十几位美人,春兰秋菊,环肥燕瘦,皆是寻常在公主府常见的高门千金。一眼望去,满室生光。其他人见到李未央,主动上前两步,行礼道:“给郡主请安。”
在这里,虽然永宁是公主,李未央只是个安平郡主,可是李未央却是太后义女,辈分比永宁还要高出一截。
九公主坐在东边首席第二个位置上,此时立刻站起来,笑着向她招手道:“这里。”李未央微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东平侯千金笑道:“久闻安平郡主美貌过人,德才皆备,我一向在聊城养病,都没机会与您认识,今个儿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般的好模样,真真令我等自相形秽啊。”东平侯千金一直身体柔弱,前段时间得了风寒,总是在聊城别院养病,今天是第一回见到李未央,当下真心赞叹道。其实她自己生得杏眼桃腮、明眸胜春,比李未央看起来还要娇柔美丽,只是东平侯府这两年毕竟落寞,家中没有优秀子弟撑起门面,她自然不能跟话题人物的李未央相比。
“是啊,还没祝贺安平郡主呢,太后对李家真是恩宠,先是封了你母亲做平妻,接着又册了郡主的位置,真真是令人艳羡。”一旁的兵部尚书府大小姐陆冰笑道,只是那笑容中,嫉妒多过于羡慕。
九公主心里一紧,狠狠瞪了那陆冰一眼,随即担忧的望向李未央,却见李未央闻言扬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听说陆小姐姿容出众,却想不到还这般伶牙俐齿。若是外人知道,当夸你一句敏言了。”
这是说陆冰说话嘴巴快、不知轻重,陆冰恼怒,想要反驳,却见到李未央一双古井一般的眸子向她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心里莫名一寒,原本要反驳的话顿时有点说不出口。陆冰恼恨自己竟然被李未央吓住,脸上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立马不说话了。
花棚虽然安静如初,但九公主却敏锐地意识到,自从李未央进来开始,有种奇妙的浮躁氛围开始浮出水面,尤其是在自己的皇姐和李未央之间。
永宁公主和李未央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李未央冲她盈盈一笑。
虽然和李未央已成仇人,但是永宁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实在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她一进来,立马将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全都比了下去。同样都是一群美人,若是坐在一起,拼的便是那份韵质天成,气质高华,李未央身上总有一种和旁人不同的韵味,让你能从一堆人中第一个注意到她。
望着她,永宁心中忍不住想,元毓一直未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找她问一问——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未央那双眼睛。以自己的个性,既做不成里未央那样的潇洒,亦仿不得九公主那样的青春无畏,弄倒现在不上不下,真是万分尴尬的一个处境。
花棚中安静了半盏茶时间,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气氛憋闷的过分。众人的目光在永宁、李未央、九公主之间游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先她们三人在哪里都是有说有笑,永宁虽然清高矜持,对李未央还是颇为友善,可今天永宁公主仿佛抬不起头,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帕,而李未央的目光却是看着前方的歌舞,九公主则是一派尴尬的神情。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是不敢说话。恰好在此时,旁边花棚子里的声音隐隐隔着一层薄板传过来。
“你看安平郡主和永宁公主,好像有点不对呢!这是怎么了?”
“想来是因为那婚事吧!”
“是啊,永宁公主仗着是陛下的长女,抢走了原本属于安平郡主的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