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祭酒今年已经五十有余,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个老者了。
只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接到了刘凌的眼神出列之后,开口为陆凡辩解:
“陆博士在我国子监中十余载,他的才华品德臣最为清楚,如果只是做个博士,确实是委屈了他。只是他性情豁达,对于功名利禄并不在意,所以十数年来,臣屡次想要为他举荐,都被他拒绝了。这次恩科的状元便是他的关门弟子,之前数位国子监的掌议,也俱是他的爱徒。在答疑解惑这方面,陆博士是绝对称职的。”
“教导圣上,又岂能和国子监教导普通学子相比?”
一群大臣群情激动。
“他甚至没有外放的经验,如何教导您治理国家!”
刘凌没想到反对之声如此剧烈,再见陆凡表情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他刚刚登基,希望身边有靠得住的人,陆凡便是他用的最放心的一个。
只是他这么多年都在国子监,确实名声不显,如果让他顶了之前遇刺身亡的中书侍郎的职,大臣们肯定不干,于是就想封他为可以御前行走的太傅一职,随时向他请教学问。
毕竟太傅只是个虚职,并无实权,只是名头好听。但他却错估了文臣们对于“太傅”的执念。
这几乎是最有学问的一群人才能拥有的头衔,可自古文人相轻,又怎会轻易相信别人的才华比自己的更好?
“陆凡,你自己说,你自己的学问,可配得上坐着太傅之位?”
一位大臣怒不可遏地指着陆凡的鼻子骂道。
任是菩萨脾气,遇见人这样说话也要跳脚,陆凡虽然涵养好,但他放纵无忌惯了,被人指着鼻子一吼,牛脾气便上来,挑了挑眉,笑道:“在下的学问好不好,诸位臣公若不知道,不妨考校考校。若在下确实胸无点墨,当不得这太傅之位,自然是立刻跪地领了这欺君之罪。”
“荒唐,这里是宣政殿,又不是殿试的金殿之上!”
“你这狂人,把这里当做国子监考试的课堂了不成!”
也有不服气,存心想让陆凡出丑,捏着声音在人堆里细声细气地道:“既然如此,在下想考考陆博士,‘周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楚外轻内重,最终得天下者楚,而非秦魏,为何?如果皆是因为外重内轻,为何周不得长久?”
“礼法重而百姓轻,周亡。法度重而人心轻,秦魏之败。帝王轻而臣民重,楚得天下。是以外轻内轻、外重内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认清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一昧施展仁政或一昧集权,皆不是长久之道。”
陆凡意态闲适,气度俨然。
“施展仁政,无条件的满足百姓的愿望,国家必定不堪重负。天子和臣子对百姓若充耳不闻,则内外不通,必生动乱。说到底,不过两个字,平衡而已。”
那提问的官员想要辩驳,却发现此人却有急智,不过片刻之间,已然解释通透,想了想还是不自取其辱,只用眼神示意同僚上。
礼部一官员有些不悦,接着上来刁难:“国子监养士无数,可数十年来,三甲者寥寥无几,圣人曰……”
“在下对:学与士,道不同……”
“江阴侯有一御赐的仙鹤,有一日奴仆带鹤出门,却被王大人家的黄狗咬伤。仆役告到大理寺,状词上写着八个字‘鹤系金牌,系出御赐’,认为王大人藐视先帝,如何判?”
刑部尚书庄敬原本不想凑这个浑水,只是看陆凡一双妙口舌战群臣而不败,一时间心痒,也扯出最近一桩最近引起争议的案子,看陆凡会如何反应。
别以为当皇帝就只处理些国家大事,有时候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经常斗到皇帝面前,很多有关朝臣的尊严与宗室的威望,怎样能平息怒气又伤了大臣们的颜面,便成了一个很大的学问。
刘凌想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君王,仅仅会治国是不行的,有时候还需要有取舍的决断和和稀泥的厚脸皮,庄敬觉得这陆凡学问是够了,就不知道是不是只知道恃才傲物,如果是这样的人,反倒对新帝有害无益。
庄敬是相国之子,又是刑部尚书,他一发问,大臣们自然双目放光地看着陆凡,等候他的答案。
陆凡被庄敬问的一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鹤系金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伤,不关人事。”
“好!好一个不关人事!谁‘关’了,谁就是禽兽!”
一个大臣不满江阴侯的跋扈奢靡许久,无奈他的祖母是恵帝之妹,京中人人忌惮。如今听到陆凡的回答,顿时一声喝彩。
这判法倒是不稀奇,如果给庄敬来判,也是王大人无罪的。只是陆凡这判词给的巧妙又合情合理,还隐隐有训斥那奴役的意思,自然是非常难得。
庄敬当场拜服地对陆凡笑了笑,拱了下手,表示自己承认了他的学问。
见庄敬不再刁难,朝中许多文臣就老实了许多,只有几个寥寥无几的大臣还在问难。
有一个性子刁钻的,心想这些只会死读书的博士必定对算学不精,开口就问:“枯木一根立地上,周三尺,有葛藤自根绕上,七周达其顶,问葛藤之长几何”
陆凡掐指算了一会儿,笑着回答:“这有何难,藤长二十九尺。”
这人是算学大家出身,当年家中出了这道题,他和弟弟研究了几天才给出正确答案,如今见到陆凡只不过掐指用手当木算了一会儿就给出了答案,当下惊为天人,不再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