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当年哪位陛下刚登基时不是勤勤恳恳的,就先帝没亲政时,不也是很少罢朝吗?后来亲政了,酷暑寒冬都休息,那些大臣们也轻松,现在很多大人们嘴里不说,背地里都在埋怨呢,说是五日一休沐不够用,谁家里没几件事,可陛下自己勤恳逼得他们也没办法……”
有个满头白发的宦官颤巍巍说:“人啊,太勤快或太放松了都不好,太勤快了,招人怨;太懒了,又招人骂。哎,偶尔歇歇其实也是好事……”
姚霁原本听那些宫廷艳史听得有些烦躁,可此时听老宫人说起皇帝勤快不勤快的事情,反又听得津津有味,她从来没觉得治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却不知道原来从上往下看和从下晚上看,因为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和得到的体悟又不相同,此时已经记到了心里,准备晚上当成趣事说给刘凌听。
刘凌应该谢谢她,有她这个透明的耳报神在,宫里哪里还能有什么秘密,只要她稍稍上点心……
呃……
姚霁又一次愣了神。
他已经把自己和自己的那些同事都当做无情无爱的神仙,以为他们将天下人一视同仁,都是可以随时摧毁的土鸡瓦狗之流,真的还能和以前一样秉烛夜谈,聊些治国之策吗?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别傻站了,跟我去紫宸殿!”
一位穿着蓝色服侍的宦官急匆匆从前面过来,脚步匆匆满脸急迫。
蓝色官服的宦官是宣政殿殿中总管的官服,都是以前曾经伺候过先帝的老人,见到那一抹明蓝过来,小宦官们自然是鸟兽散,有些品级和脸面的留在了原地,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敢问陈总管,我们几个都是宣政殿里伺候的,紫宸殿那边自有伺候的,要我们过去作甚?”
有个相熟的壮着胆子摸了上去询问。
其余人等将耳朵竖的高高的,也在等着答案。
“陛下昨夜着了风寒,起的迟了点,偏偏又来了急折,索性就让大人们都去紫宸殿外听朝了,紫宸殿里人手不够,王大总管吩咐我们几个从紫宸殿调人,你们几个都是得力的,别这个时候给我掉面子!”
被称作陈总管的三言两语交代完前因后果。
“陛下着了风寒?这都要入夏了,怎么着风寒啊?”
一个宫人小声嘀咕,没一会儿脸上又起了坏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猥琐的东西。
听到这里,其他有头有脸的管事宦官们自然不可能再怠慢,唤徒弟的唤徒弟,找帮手的找帮手,刚刚还在宣政殿外聚成一团三三两两闲聊的人手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比之前姚霁来的时候还要冷清。
姚霁耳朵里听到的却不是着了风寒,她见过刘凌那身材,肌肉结实又勤于锻炼,恐怕就站在外面吹一夜冷风也不见得会得风寒,此时她满脑子里已经被“急折”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的就跟着一群宦官宫人们也奔向了紫宸殿。
她一路奔到了紫宸殿,只见得从门口开始,三五成群的沾满了朝官,一些品级低点的或是领了虚职的,连紫宸殿的二门都进不去,就在那门外空场的地方站着,不是焦躁地惦着脚尖往里眺望。
武将和一些京官倒有些进了二门的,可离刘凌住的寝宫大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紫宸殿里的宫人们客客气气地“陪着”他们,还有端茶递水的,就是不让他们再往里面迈进去一步。
姚霁脚步不停地穿过这些或气愤或担忧的官员,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剧烈。
这都已经分级听政了,绝对是出了大事!
等她沿着熟悉的宫道进了紫宸殿大门,也是赫然一惊。
两位相爷、六部尚书、三省里大半的实权朝臣、一些虽官位不高但资历不浅的实干官吏,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吏官的小吏,就在紫宸殿门口或站或坐,满脸惊忧地在说着什么。
他们面前站着完全看不出表情的刘凌,这位年轻的皇帝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变得寡言少语起来。
可在场的官员们没有一个觉得他这样的变化是奇怪的——说老实话,他们都觉得他们的皇帝实在是太倒霉了,别说是这么年少的君王,就算真是高祖在世摊上这三年他遇见的事,怕是都有了上吊抹脖子的心,他只是摆着一张臭脸,已经算是能经事的了。
站在高阶之上的刘凌垂着眸听着老寺卿痛心疾首的奏议,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黑,猛然抬起眼来正要发作,眼睛却不期然而然地望向了前方,正和匆匆进来的姚霁打了个照面,仿佛他视线就知道了她会进来似的。
如果说刘凌刚才还能压抑地住自己情绪的话,如今看到又恢复一身高高在上的神仙妃子打扮的姚霁进来时,那股子不平之气又冒了出来。
她看起来毫无困扰,这一夜下来,倒像是过的很是愉快似的。
而他……
看到皇帝的目光突然在前面停住了,几个大臣似有所感地往同样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大丛开的正好的木槿,各个疑惑地收回了目光。
只有那位老寺卿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陛下,所谓天人感应,蝗神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陛下应当以德治妖,沐浴戒斋,向上天求得恩悯,如此以来,蝗虫自会趴在地上不动,最终远离而去!”
姚霁听到这里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傻子,当下里骇然地望向最高处站着的刘凌,满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