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书房,宫人们识趣地全部退下,让刚刚用过膳的皇帝“休息”片刻,屋子里一片安静。
刘凌坐到案后,看着已经在“观赏”屋中换过的陈设的姚霁,微微笑了笑,低下头去批阅奏折。
刚刚中午折腾了一会儿,已经耽误了不少奏折的批复,尤其是关于蝗灾的。
后日是流风公主祭祀他生母的日子,他已经吩咐太常寺和宗正寺做好了准备,并不准备大办。
先帝废掉了皇后却没有再立后,袁贵妃至死也只是个贵妃,他登基后将母亲追封成了太后,迁葬在父亲的身边,那些宫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妃子们恐怕死也没有想到,最终能够陪伴先帝合葬皇陵的,会是一个连尸骨都要费力寻找才找得回来的失宠女人。
姚霁以前听说过皇宫里的陈设会随着四时变幻,如今真的见到,不由得咋舌“特权阶级”的奢华,研究了好一会儿后又好奇地转到了刘凌的身边。
待看到刘凌握着什么在发愣之后,姚霁也露出意外的表情。
历史上对于这位恭慈太后所书极少,只知道是“狄氏”,还能从对代昭帝外貌的描述以及语焉不详地几句话里知道她可能不是中原人。
大抵是皇帝出身胡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这位太后的生平也成了忌讳之事,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看刘凌的表情,似乎是对这位生母有所印象的。
“你,还记得她?”
姚霁有些试探地小声询问。
刘凌猛然从失神地状态中抽离出来,闻言“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的,我记得她是在我三岁生辰之后去的,走的时候很是……”
他顿了很长时间,才吐出两个觉得自己合适的字眼。
“……憔悴。”
“我记得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原来记事也那么早吗?”
姚霁有些感慨。
“这也未必是福啊。”
这刘凌,已经有些像是后世的超强记忆症候群的患者了。
“是的,很多时候,我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想一些悲伤的事情,否则就会被困在昔日的记忆之中,就像是‘被迫’在看永远不会完的一本书,我既是记忆的看守者,又是记忆的牺牲者。”
刘凌似乎很少和人说起自己“过目不忘”的烦恼,所以脸上的表情甚至说得上是痛苦。
“我在知道自己过目不忘之后,就知道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有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记住有意义的事物,更重要的是学会忘记不重要的事情。”
他苦笑。
“但谈何容易。”
在知道刘凌有着这样可怕的困扰后还能正常长大成一个健康阳光的少年,姚霁的内心十分复杂。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经历过的悲伤和不甘只要稍一回想就在眼前不停重放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具有强大的自控能力和豁达的心态,才能迅速从这些负面情绪里走出去。
更别说他从小经受的都是并不公平的待遇,她是亲眼见过袁贵妃如何苛待这个冷宫中的皇子,让他三九寒冬穿着不合身的轻薄衣物,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
想到这里,姚霁的眼神更柔软了几分,能够走到现在,这个少年已经是一个足够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了。
“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
姚霁席地而坐,好奇地托着腮。
刘凌闭了闭眼,似是在回忆着关于她的一切,良久以后,他竟露出一直奇特的犹豫神情。
姚霁看着刘凌缓缓地抬起左手,在那道太常寺询问祭祀之事的折子上摩挲了几下,抬起头,对她轻轻地说道:
“她是个,和仙子你的性格正好相反的人。”
姚霁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很美,见过她的人都感慨她雪白的皮肤,花瓣一样的嘴唇,还有那充满风情的容貌,可她也像是一朵必须娇养的名贵花朵,如果失去了细心的呵护,便会枯萎而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