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弘似乎不太放心,“你能负责任就好,这种大冷天,还要注意防寒防冻,既不能冻坏我们的公安干警,也不能冻坏农民群众!你们放下思想包袱,慎重处理吧,有关情况及时向省委汇报,别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章桂春又是一连串吸气,“好,好,好吧,裴……裴……裴书记……”
裴一弘这才听出了问题,“哎,桂春同志,你怎么回事啊?被我吓着了?”
章桂春这才说了实话,“裴……裴书记,我……我们刚才翻车出了车祸!”
裴一弘那边急了,“什么?车祸?伤人没有?桂春,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章桂春把情况说了说:“还好,没死人,不过,车内有三个同志受了伤!”
裴一弘问:“你伤得怎么样?我听你的声音不太对头啊,给我说实话!”
章桂春只得说了实话,“我的左臂可能骨折了,不过,还……还能坚持!”
裴一弘道:“别坚持了,先就近去医院检查治疗,让其他同志去现场吧!”
章桂春说:“就近哪有医院啊,这里离独岛乡还六公里,我……我还是过去吧,到乡卫生所处理一下伤,再……再到现场去,裴书记,您……您别担心!”
裴一弘显然没有更好的主意,关切地叮嘱几句,结束了和他的这次通话。
后来的这六公里痛苦难熬,道路显得那么漫长,时间也显得那么漫长。
包括他在内,受伤的四个同志硬挤在一部窄小的普桑警车里继续赶路。一行其他九位同志只能步行前往独岛乡,或想别的办法解决困境了。章桂春想,别的办法几乎没有,若等着从市内调车过来,只怕这九位同志都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成冰棍,他们惟一可行的出路只有一条:放下幻想,来一次六公里的雪野拉练……
周梅森《我本英雄》
五
尽管从天气预报里知道这场暴风雪要来,石亚南还是没想到,雪会下得这么大,仅仅一夜,文山城内的积雪已达四百多毫米,市内交通陷入一片混乱。好在值班副市长措施得当,紧急动员各单位上街扫雪,中午时分一切才恢复了正常。
这期间,裴一弘又来了个电话,询问文山雪灾情况,石亚南简要地汇报了一下,顺便问起了独岛乡的风波。裴一弘不悦地说,独岛乡近千号农民还在乡政府静坐呢,银山市委书记章桂春也在赶往现场的途中翻车受伤,摔断了左臂骨。
石亚南不禁一阵黯然:这个章桂春也真够倒霉的,为了和文山抢项目,蛮干硬上,年初四就让底下农民闹起来了,破坏了传统节日的喜庆祥和气氛,也破坏了全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估计省委、省政府领导不会轻饶了他,裴一弘已经在那里盯着了,只怕生病住院的赵安邦省长也要骂娘的,唉,可怜的章书记啊!
同志式的人道主义的感慨来得快,去得也快;感慨过后,石亚南迅又恢复了竞争者的立场:其实该书记不应该获得来自她和文山的同情,章桂春和银山实在是自作自受!该争不该争的都争,见钢铁形势好了,非要突击上这个硅钢厂!还压低地价搞突击征地,能不砸吗!这叫啥呢?应该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既然人家已经砸了脚,慰问一下还是必要的,美国新总统当选,我们国家还去电祝贺呢,何况自己的同志,兄弟城市的一把手受了伤!受了伤的桂春同志可能会比较清醒了,也许能听她几句劝:就坡下驴,平息风波,别再自讨苦吃。
万没想到,章桂春同志竟是个宁死不屈的硬汉子,翻车受了伤,竟还是赶到独岛乡现场去了!她要通了电话,刚说了句:“章书记,听说你发生了点意外?”章桂春就怒吼说:“什么意外?我身体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正在乡下吃饺子呢!”
这一来,石亚南也不客气了,“老章啊,你是吃饺子呢,还是在乡下喝西北风?我咋在电话里听到那么多农民喊口号?”其实没谁喊口号,她是诈章桂春。
章桂春却上当了,没好气地道:“对,对,我也不瞒你了:我是在处理独岛乡发生的一点小风波,女书记,你是不是又看到啥机会了?想落井下石啊?”
石亚南好言好语说:“桂春同志,不要这么气急败坏嘛!我知道你现在受了伤,又在现场,心情不好!不过,你真得注意身体!我怎么听说你左臂骨折了?”
章桂春口气这才好了些,“骨折已经处理了,还打了止痛针,没啥了不得!”
石亚南劝说道:“老章,还是别坚持了,赶快去医院吧,别留下啥后遗症!”
章桂春又急躁起来,“行了,行了,亚南,我这里谢谢了,咱先这么说吧!”
石亚南忙道:“你别急着挂电话啊!桂春,你今天听我一句劝好不好?该放弃就放弃吧,别再把吴亚洲往你们那里拉了,银山农民闹上访可是有传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