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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炮作文网>秦燕悲歌千羽流风 > 第7部分(第1页)

第7部分(第1页)

那人身子俯得越发低了,语气恭顺地回:“宾徒侯昨天晚上受了凉,今天早上起来流涕不止,恐怕在新兴侯跟前失了礼数,便派我过来了。”

慕容暐“哦”了一声,走到胡椅前想坐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你可是姓高?”

那人听了微笑,语气却越发恭顺:“是,在下高泰,曾在您的朝上忝列尚书郎……如今的宾徒侯出奔秦国的时候,我也一道过来了。”抬头见慕容暐有些难堪,又是一笑,不动声色地说:“您担的事多,一时记不得我这样的小人物原是应该的,请不必放在心上。”

慕容暐坐下,问:“宾徒侯有什么消息请您转告我么?”

高泰俯身答了声“是”,然后直起上身,端坐着垂目答道:“宾徒侯请在下禀告新兴侯,您的弟弟,原来的中山王,请您派人入宫去见他。”

“凤皇?”

慕容暐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旋即按捺不住不耐烦地说:“他又能有什么事了?母亲娇惯坏了的小儿子,不懂事,无外乎是在秦宫住得不惯要找人抱怨。宾徒侯……有些太认真了罢?”

高泰抬眼望向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晋国皇帝身边的相龙、计好、朱灵宝等人,不知道新兴侯可曾听说过?”

慕容暐一怔,眼里旋即流露出笑意:“这个自然。晋国皇帝的嬖幸之臣么……”此时男风鼎盛,便是他自己,原先在燕宫的时候也不是没和长得清俊的内侍干过这事,只是不知道高泰何故突然提到这三人……他突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你是说?!”

高泰点了点头,慕容暐脸色越发难看,下意识地回头瞧了后院一眼,闭目深吸了口气才勉强把持住了,问:“宾徒侯是什么意思?”

高泰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宾徒侯说这事他不便置喙,请新兴侯定夺。”

慕容暐移目望向院中,因是暮春,院中的花草树木、白石小径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柳絮,好像有人在这院里胡闹了一场,扯破了锦被,却没有打扫一般。他突然觉得燥热得厉害,于是伸手扯了扯衣领,冷笑一声,问:“高泰,宾徒侯果然是受凉了么?还是有些话他自己不便说,须得借您的口呢?不必藏着掖着了,请您畅所欲言罢!”

高泰瞧了他一眼,犹豫一下,说:“新兴侯这话真是让在下不胜惶恐之至……宾徒侯千真万确是病了——”

慕容暐有些不耐地扬手打断他:“行了,就当他是真的病了罢!那,这事他——”见高泰张口欲辩,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说:“或者说,先生有何赐教呢?”

高泰垂目:“在下才疏学浅、见事不明,岂敢在新兴侯面前说‘赐教’二字……不过既蒙见问,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抬眼与慕容暐对视,眼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在下只想提醒新兴侯,如今秦国上下都图谋对我们不利,如果没有苻坚的恩宠……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生死存亡,请您务必三思!”说罢便深深地俯下身去,拜伏于地了。

慕容暐默然半晌,终于声音干涩地说:“你说得对,我不能冒这个险……”他绝然地转过身去,口齿冷静清晰地说:“高先生,请您回去禀告宾徒侯,最近家慈缠绵病榻,内子也要在旁照料,今后一段日子,宫中就烦请宾徒侯夫人代为探视了。”

伏在地上的高泰听罢目光一跳,旋即流露出冷冷的笑容,身姿却不改恭顺,磕了个头,道了声是,方才慢慢退出去了。

慕容暐怔怔地看着隔了两道门帘的后院——细竹丝编的帘子异常精致轻薄,隔了两道仍然可以看见大可足浑氏和小可足浑氏步履轻快地走进了院子。大可足浑氏抬头看了看,同身边的侄女亦是儿媳说:“这么多柳絮,怎么也不叫人打扫?进了屋子,可就更不好清洁了。”

小可足浑氏掩嘴笑了起来,笑声好像银铃那样清脆:“屋子都挂着帘子呢!帘子不开,它就是想进也进不去呀!”

※※※※※※

营室的小宫女之音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时间刚刚过了正午,营室很安静。

外面太阳很大,承光台上的青石地面也晒得白晃晃的一片,亮得有些刺眼。慕容夫人坐在细竹门帘的里侧,就着浅黄帘子滤过一层的阳光看书,她的弟弟,那个小字“凤皇”的坏脾气少年,此时也在午后的静谧中合了眼,蜷在他姊姊的身边睡着了,看起来和别的清贵少年一样斯文可爱……不,只消他安静下来,好比现在这样,他就比所有的清贵少年都斯文可爱。

比较慕容夫人和她的弟弟谁更美丽是很无礼的举动,然而营室的宫婢阉人却在背地里乐此不彼。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慕容冲长得再好也是一介少年,自然是没有身为韶龄少女的随波丰艳的。乍一想,谁都觉得当然是姊姊更美丽,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也不能这么说了。

如果说随波是正午时分的木芙蓉,慕容冲便是落日茫茫时河面上的光,在一片迷濛的水汽里忽明忽灭、此起彼伏、倏忽不定。当然没有芙蓉花的鲜妍,可是,那是光,那是光啊!

“姊姊?”

躺着的慕容冲动弹了一下身子,还没睁开眼睛,便觉得身边一团和暖,空气里飘浮着熟悉的气味。像是夏天邺宫常有的味道……殿里的薰香溢出帘幕,在明丽的阳光里飘浮着的味道……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声音含混地叫了一声。

看见一身妇人打扮的随波俯下身来,慕容冲有些惊讶地抬手指着她的装束:“你怎么……”突然醒了过来,神色一暗,撑着坐了起来:“三哥的人还没来么?”

随波听后脸上露出歉疚的意思:“还没有……凤皇你再睡一会儿罢,也许呆会儿就来了——”

话声未落,帘外传来女官的声音:“夫人,宫外来人看您了——”

慕容冲狂喜着一跃而起,等不及地掀开帘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三……怎么又是你?!”

段氏夫人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瞧着慕容冲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笑:“我这婶婶这般惹凤皇憎嫌么?”

尾随出来的随波赶忙赔笑,一边说“您误会了……”,一边拉了拉慕容冲的衣袖。慕容冲却挣脱了,敷衍着说了声“不敢”,然后又惊又怒地问:“你没同我三哥说我要见他?”

段氏夫人敛了笑容,盯着慕容冲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他都知道了。他不会派人来。你不用等了。”

她说慕容暐“都”知道了的时候,慕容冲和随波都愣了一下,过了片刻,随波还是一头雾水,慕容冲却脸色大变,抬手指着段氏:“你……”旋即狠狠地扭过头去,极力克制着全身的颤抖:“他是什么意思?!”

段氏夫人沉默了片刻,问:“你……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么?”

慕容冲“唰”地回头,嘴唇哆嗦着,眼睛里的光彩急剧变幻着,半晌像是使尽了全身力气似地朝段氏大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转身往廊下跑了。

“凤皇!”

随波有些惶急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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