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宁星意也不知道怎么办,其实他从小就没有爸妈,一路吃着苦过来的,觉得命贱也好觉得不公也好,他从来没有想过宁潋这个唯一的亲人会害他。
入冬了,空气里的热气慢慢被凉意取代,宁星意低头往陆珩姜的脖子里蹭了蹭,余光瞥见窗外落叶掉光的枯枝。
“现在糖不是还没有化验出来吗,也不一定是她。”陆珩姜又说。
宁星意低下头:“其实我十八岁了。”
“嗯?”
宁星意长吸了口气,把那股清苦味儿从鼻腔开始进入胸腔洗了一遍,又顺手在陆珩姜的腰上占了会便宜。
“好好说话,别乱摸我腰。”
宁星意故意在他腰间掐了掐:“你怎么这么硬?背着我偷偷练过?好啊你,心机狗!”
陆珩姜扣住他的手,用一个桎梏的方式按在了病床上,微笑说:“宁星意,你这个尊贵的屁股要是想挨打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宁星意这下老实了,低着头轻舒了口气,又短又轻让陆珩姜听出几分压抑的伤感,和故作的轻快。
“经历过那么多事儿,又在秀水路那种地方,你以为是你这种养尊处优什么都有的大少爷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从七岁开始就跟人打架了。”
秀水路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又脏又乱,没有拆迁价值自然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路灯上的凹痕比人脸上的雀斑都多,墙皮脱落灯牌残旧,就连垃圾运输车都懒得来。
三教九流聚居在这儿,打死打伤人的事情屡见不鲜,一座文明城市的黑暗面在这儿都能见着,哪有什么公平,拳头就是公平。
宁星意想要护着宁潋,就凭着这双手和这纤弱脊梁,顶起这个没有“男人”的家。
“在这种地方还越活越单纯,那算什么事儿。”
陆珩姜低头心疼的看着宁星意,被嘴角的笑意刺的心疼。
他以为按照这个人爱撒娇的性子,至少会抱怨几句,但没想到他这么通透,可到底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也没有办法真的体会。
“其实我小那会宁美人真的吃了很多苦,给人家洗衣服手都脱皮了,有了钱也舍不得买东西,都拿来给我买吃的买玩具,我现在还收着呢,有变形金刚还有奥特曼,都是新的,没有二手货。”
“我小时候其实挺羡慕那些父母健全的人,不过没有也这么过来了,我想我就是没有拥有过而已,宁美人是眼睁睁失去,一定比我更伤心,所以我想着,我什么都乐意干,只要宁美人高兴。”
“后来她不许我考军校也不许提哨兵,也不让我问爸妈的事,我当时也不懂为什么,傻乎乎一小孩儿,就不服气,还被她抽了一顿,你说多狠啊,就那个你可能都没见过,扫马路用的扫帚,竹子做的,抽在手臂上都起水泡,可疼了。”
宁星意嘴角浮现一点笑意,还伸出手给他指指在哪个部位,陆珩姜心脏紧揪,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虎口。
“还疼吗?”
“你这大少爷怎么傻乎乎的,都十几年了,就是挖块肉也不疼了呀。”宁星意说着,仰头“啊”了声粘回刚才的话题:“后来我就上小学,初中,高中,每一个学校都是最好的,我成绩其实还不错,要是宁美人乐意,你的年级第一说不定就在我手上了。”
陆珩姜温柔颔首抵住他的发顶:“嗯,是你的。”
“其实人小的时候哪儿懂那么多,就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为什么不许,为什么挨打,要不然怎么有十万个为什么这本书呢?小孩子总是求知欲比较旺盛,非黑即白,你说什么他都信。”
可偏偏,宁潋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告诉他不许问。
宁星意迟疑了一会,将某个话题从心里略过去,又说:“我那会儿以为是我总打架她不高兴,我就保证说再也不打架了,好好学习带她离开秀水路那个破地方,让她跟电视里头那些小老太太一样,天天喝喝茶跳跳舞,我还想着她是不是能夸一句,呀,小星儿真乖。”
“后来长大了,就觉得这些是什么破事儿,也值得小时候那么追问。”
陆珩姜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宁星意,其实算来根本不算,他不知道这个表面大大咧咧的少年内心藏着那么多的柔软与豁然。
他手臂收紧,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酝酿措辞,将他想要给出的吻化成文字,一遍遍安抚。
少年将他推开,陆珩姜捻了捻指尖有些失落,其实他真的不太会安慰人,虽然精神力强大,但化成文字却贫瘠又苍白。
“说完了。”
宁星意换了个姿势在他面前半跪坐着,双眸里的认真让陆珩姜有些紧张,好像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是个什么混账性子你知道的,现在我家里的事儿你也一清二楚了,等着我去处理的事儿、还有那个破罐子都挺烦。我知道配不上你,你应该有更厉害的哨兵,你跟我在一块儿可能也挺辛苦,我不能保证一定自己以后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能保证一定会少要安抚,少让你累。我其实挺聪明的,我以后会收敛性子,好好学习,哨兵什么的知识我也会老老实实学,往后我全听你的话,你不许我就不做。”
陆珩姜倏地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宁星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没能从心疼他的状况里抽身就被这段话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