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想他回学校之后一定会死在成堆的代办事项跟未完成的作品里,但是看着那片万里无云的蓝天,紧张感不知怎么就被麻痺了。没有看到棺材就不会知道死亡将近,人类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先花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思考事情怎么会变这样,再用剩下的时间把自己累烂,真好,但在那之前他想先把某个人打一顿,否则一定会死不瞑目。
&esp;&esp;「你再乱摸我的手,我就把你推进海里。」把那隻不知道第几次顺其自然摸上来的手拍开,林漉辰皱眉,他觉得自从遇到蓝学温之后他的眉间从来没有放松过,再这样下去心烦的纹路可能就要刻在上面了。
&esp;&esp;那个人就站在栏杆边,身后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海风吹散了他平常梳理整齐的黑色发丝。太阳很大,一大片阳光覆盖下来,让人可以清楚看到头发落在他脸上的阴影。
&esp;&esp;今天他一早起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他,一开始头太晕了,还问他怎么会有自家钥匙,后来蓝学温又平静的陈述昨天他是怎么大门开开让他进来的,同时也提起了昨晚发生的事,一切都是你情我愿,得知这些时感觉像被火辣辣的打一巴掌。
&esp;&esp;林漉辰把脸埋进手里,昨天睡太死了,虽然因为有点羞耻而没问出口,但他还是想知道蓝学温在他睡着的时候有没有乱来。没多久像是看透他的心思一样,那个学弟笑笑的说,「我昨天趴在书桌上睡觉,没有打扰你。」他说他凌晨五点起床回宿舍洗澡又过来,然后就在床边看书直到林漉辰清醒。
&esp;&esp;蓝学温还邀他去海边写生,他答应了,绝对只是因为想看海。但是到了海边之后他才发现这代价有点大,蓝学温牵他的手就像牵女友一样自然,在大庭广眾下,几百个视线的交会里。他觉得头更晕了,目前为止被紧盯着吃下的药都不知道吃到哪个时空去,一点用都没有。
&esp;&esp;若蓝学温怎么样都讲不听,或许将他推进海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esp;&esp;「你做不到。」他说,那深邃的脸上浮现的笑容好像在说他是世上最纯真的人了。
&esp;&esp;「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林漉辰挑眉,思忖着要从哪里下手。
&esp;&esp;「我有学过拳击。」蓝学温摊手。
&esp;&esp;「那你打过架吗?」
&esp;&esp;「没有。」
&esp;&esp;林漉辰轻哼了一声,「那我想你应该可以撑个几分鐘。」
&esp;&esp;蓝学温笑着摇摇头,伸手把他拉过来,拍了拍他的背,「看海。」他指着把世界一分为二的两片青,而上头有几艘白色小船朝看不见的彼方驶去。
&esp;&esp;林漉辰瞪了他一眼,照理说他真不应该在这时间还这么悠间,但他还是把目光投到地平线的尽处。仔细想想,真的很久很久没看过海了,很奇怪,明明就只是分层的两片蓝色,却总是能这么令人着迷,海面每一秒都在变化,却一直都是同一片海洋,不是因为不变才长久,而是因为恆变才永存。
&esp;&esp;良久,蓝学温又问:
&esp;&esp;「学长,你为什么这么会打架呢?」
&esp;&esp;林漉辰瞥了他一眼,原本蓝学温就预计自己会得到一句干你屁事,但他的学长今天心情好像蛮好的,可能那对他而言说了也无妨,就这么把自己摊开了。
&esp;&esp;「你昨天看到我柜子里的东西了,对吧?」
&esp;&esp;蓝学温并不打算隐瞒,何况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对。」
&esp;&esp;「我从以前就喜欢那些东西,尤其喜欢唇膏的顏色,偶尔看到不错的就会买下来。但我从来没用过,顶多涂在手上欣赏而已,反正喜好不一样就免不了被找麻烦,总是会有人看不惯我的行为举止,一直到上大学还是会跟别人起衝突。」他平淡地说,「我记得最久以前是小六的时候,本来只有些无聊的小把戏而已,我也就由他们去了,直到有一天我被压在地上扁,我爸看我被打的像是从山上滚下来,就跑到学校理论,最后那个同学也得到了应有的处分。」
&esp;&esp;那天一直都鲜明的像是昨天才发生的,放学之后他跟在爸爸后面,垂着头不发一语,然后前面高大的身影转过来说,「你之前在学校都这样被欺负吗?」像这样,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尊心强烈的存在是因为它狠狠地被打了一顿。
&esp;&esp;「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处理的。」
&esp;&esp;那种感觉太不舒服了,如他被打的时候在旁边阻止的同班女生一样令他感到非常不快,何况他并不觉得那个女生是认同他才出手帮忙的,被欺负的耻辱感透过那些关怀跟同情的眼神被放大到极限,相较之下身上的伤反而不怎么痛了。而他爸爸看他沉默便逕自往前走,走到停车的地方,那个背影一定是相信他会跟上的,所以当他转身跑走的时候才会有种背叛的感觉,那感觉到现在依旧令人窒息,而他就这样背着跑得远远的,直到即使后悔的回头也再看不到那个人的地方,于是才会直至今日还在渐行渐远。
&esp;&esp;好像从国中以来每次跟爸爸见面的印象只剩皱眉,怒目,嘲讽,大吼,跟摔东西。
&esp;&esp;「在那之后只要有人来找碴我就会反击,一开始总是输的很惨,但也只有一开始,一段时间过后就不怎么会输了。」语毕,他瞥向那隻又默默搭上来的手,「好了,故事讲完了,那你什么时候才要把你的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