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不知道……反正跟她在一起很安心,不用担心她是有目的才对我好,也不会因为嫌弃我就赶我走。她还愿意告诉我做错什么,不像其他人沉默不说或骂完就走。」陆藏笑得有些无奈:「我当然想成为更好的人,但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更好的,看到她就会觉得……成为像她这样的大人也很好。」
&esp;&esp;「我老实告诉你,阿徽没爱过任何人,我猜等你成年她也不会爱上你。」
&esp;&esp;「……为什么?」
&esp;&esp;「这件事我们都觉得她忘记比较好,所以没再提过。本来以为那件风衣早晚会烂到没办法穿,没想到你给她做了一模一样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三哥不解地叹道。
&esp;&esp;「风衣是家人留下的,不是代表那很重要吗?」
&esp;&esp;「那是她该放下的阴影,我们这些倖存者都开始自己的人生了,只有她还像以前一样……」
&esp;&esp;「她不是还有你们吗?」陆藏的提问不巧都是我也想问的。
&esp;&esp;「我们将来也会有家庭,也会有顾不上她的一天。这种话即使不当着她的面讲,她心里也明白。」三哥叹息道:「在她心里,能依赖的人会在某天突然消失,与其承担失去的痛,不如一开始就别拥有。她处理任何感情都是这种模式,而且是没有自觉的,不是你喊醒她,她就会醒。」
&esp;&esp;「……。」
&esp;&esp;「当年四岁的她,从坍塌的房子里爬出来,本能为了找人救父母走了很远,被国军发现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自己住在哪……等国军查到地址,赶过去把人挖出来的时候,她爸妈已经死了好几天。」
&esp;&esp;「……。」
&esp;&esp;「听说她当下没有哭,来道馆之后我也没见过她为那件事哭。当时教练找了心理师替我们所有人做灾后的心理诊断,说她可能是太过自责,產生心理防卫,隔离掉所有情绪,不管做什么看起来都不开心也不伤心。等她年纪大一点,也没见过她真正爱上一个人,所有人在她的生命里都变得可有可无,只有这样才能在面对失去时,稍微不痛一点。」三哥说的这些我从没听过。
&esp;&esp;「原来是这样……」
&esp;&esp;「总之我的立场是希望她有个成熟可靠的人陪在身边,让她能找回愿意撒娇任性的自己,不是像你这样的小鬼。」三哥不客气地说。
&esp;&esp;「阿徽你蹲在这里大便吗?」索尔大哥提着啤酒走到我身旁。
&esp;&esp;「不是吧……」三哥惊诧地探出头来:「你偷听!」
&esp;&esp;眼泪不断溢出眼眶。
&esp;&esp;我想起来了……
&esp;&esp;怪手从瓦砾堆下挖出两具不完整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衣服我认得,但是残破腐坏的模样,我不认得。
&esp;&esp;他们是谁呢?
&esp;&esp;为什么……
&esp;&esp;为什么穿得跟爸妈一样?
&esp;&esp;「唉……」三哥衝过来紧紧抱着我:「可怜的孩子,那是天灾不是你的错!」
&esp;&esp;二十年了。
&esp;&esp;那个画面藏在心底无光的角落,我从来没勇气去翻看。
&esp;&esp;偶尔在梦里,我依旧是在一片烟尘中漫无目的找人来救爸妈的小女孩,可是所见之处只剩哭喊。
&esp;&esp;世界坍塌了,没有梦幻的城堡,没有勇敢的英雄。
&esp;&esp;每当惊醒,我内心却平静得吓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啊。
&esp;&esp;我知道总有一天哥哥们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很早就知道了。
&esp;&esp;因为我真正的家早就变成瓦砾堆,往后获得的一切都像幻影般,抱着感激的心接受、抱着不想添麻烦的心乖巧……
&esp;&esp;直到我离开道场,我依然感激哥哥们的支持,那怕我从未开口跟他们要过什么。
&esp;&esp;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一直停留在四岁──那段奔走找人拯救父母的路上,没有尽头。我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反覆活在当时的希望和绝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