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当你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是在你自己要走的时候,就是在你要别人走的时候。
楚留香不想要焦林走,他自己要走。
他一向说走就走。可是这次焦林却让他留了下来,只说了五个字就让他留了下来。
“你走,我也走。”
看到楚留香已经快要被风吹出去的身子又站住,焦林才接着说。
“我知道你要去找的那个朋友一定是胡铁花,我也知道你为了他,什么事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去。”焦林说:“可是我也要去找一个人,我跟这个人的关系,远比你跟胡铁花还深。”
“这个人是谁?”
“是我的女儿,亲生的女儿。”焦林说:“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可是我也要去找她的。”
“你连你自己的女儿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焦林说:“可是我知道我有个女儿,你说我能不能不去找她?”
楚留香又在摸鼻子了,摸了半天才说:“你可以不去。”
他一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句话却说得实在有点不讲道理,焦林当然忍不住要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刚救了你,实在不想你死。”楚留香说:“何况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怎么去找她?”
“我有我的法子。”
“只要你把你的法子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去找她,所以你就可以不去。”楚留香说:“如果连我都找不到她,你一定也找不到的。”
没有人能否认这句话,楚留香毕竟还是很讲理的人。
焦林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立刻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块纯丝手帕。
雪白的丝帕已经变黄了,上面用红丝线绣着一钩弯弯的新月。
“她的母亲还没有生下她就跟我分开了,我只知道她脖子下面有块这么样的胎记,就像这块手帕上绣的这弯新月一样。”焦林说:“可惜我不知道她的母亲离开我之后去了哪里,因为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一块手帕,一个胎记,在脖子下面的胎记。“脖子下面”的意思通常就是在酥胸之上,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就算是个白痴,也不可能随便把这种地方露出来给别人看的。
楚留香傻了。
他看到焦林脸上的表情,接过这条手帕时,就已经知道他又跳上了一条贼船,而且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要跳上去的。
焦林又说:“我当然知道要这么样去找一个人实在很不容易,幸好我也知道楚留香这一生中还没有办不到的事,所以我放心得很。”
他当然放心得很,因为他已将这个他自己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像抛一个热山芋一样抛给了别人,抛给了这个世界上惟一肯接下他这个热山芋的人。
楚留香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你这个老狐狸,你为什么不要我到天上去摘这么样一个月亮下来给你?”
但是现在最让楚留香担心的,还不是远在天边的这一弯新月,而是附近深山中一棵大树上的一个狗窝,和一个躲在狗窝里的人。
一棵好大好大的树。好高好高。
那时他和胡铁花还是孩子,他们用和这棵树同样颜色的木头在这棵树上枝叶最浓密的枝桠间搭了一个小木屋,比鸟窝的规模当然要大一点,和原始人为了躲避野兽夜袭,在树上搭的那种屋子比起来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