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公公不主动提出回医院,我们也会这么建议他,毕竟他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差,待在家里到处都是关于婆婆的回忆,怕他心里太难过,又一直压抑着自己不释放出来,生怕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了。
回医院,至少可以加强观测。
我爸妈终究还是接到了消息,连夜坐车赶了过来,我去火车站接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他们坐了一夜的车,肯定很劳累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但见到他们二老的那一刻,我依然控制不住的决堤了。
时光不等待,终究还是白了他们的头。
上一次见到我爸妈的时候,还是在我和方青山的婚礼上,这一次却是在婆婆的葬礼上。
父亲还是那样的沉默,偶尔看我几眼,双眼布满了血丝,不知是熬夜还是替我担心。母亲更是眼睛都肿了,不是我冷血,我妈跟婆婆貌似就婚礼上见过一面,连话都没有说,只是同桌吃饭而已。
可她的眼睛明显是哭过了,也不应该会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亲家哭成这样。我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就是我爸妈已经知道了关于我的事情。
本打算跟他们好好说说话的,这样一来,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一路的沉默,到了方家楼下的时候,我妈才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声音沙哑的让人想流泪:“为什么不听我们的话,非要嫁到这么远呢,你看,你都结婚这么久了,我们做父母的,竟然才来你的家。要不是你婆婆出事,我们可能要等多年以后才会来这里看你一次。你也不知道回家看看我们,等你回来一次,多难呐!”
听她说到这里,我早已泣不成声,我爸也不停的眨眼,抬眼看着黎明的天空。
微弱的白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哭着给我爸妈下跪:“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知道你们肯定听说了我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为我担心,爸妈,我也后悔当初没有听你们的话,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一定听你们的话,在家门口找一个合适的,一辈子陪在你们身边。”
我婆婆至少是幸福的,这一辈子都没有承受过离开子女的痛苦,虽然她也曾用了极端的方法,但终究还是有效果的。可能我妈和她的区别就是,婆婆生的都是儿子,而我妈生的是女儿。
除非跟我妈一样的经历,否则没有人能理解他们的心酸,我是家里的独生子女,他们宠了我二十多年,好容易我出落成大闺女了,却因为我的任性,选择了永远离开他们的视线。
没有人注意到我爸在我的婚礼上抽了多少烟,也没有人注意到我妈的眼眶湿了多少遍。我这个自认为很孝顺的女儿,却为了爱情做了一件最不孝顺的事:远嫁他乡。
我爸妈站在婆婆的灵位之前,两个人注目了很久,方青山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阴郁的厉害。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现在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当初是他到我家求着我爸妈将我嫁给他,也是他在我爸妈面前举酒发誓会守护我一辈子,这才一盏茶的功夫,他就与我离婚了。
我爸妈几乎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小叔子一直站在一旁,距离我们两米远,低着头,认真的听着我们。
这个时候,我爸终于不再沉默了。他转身,看了方青山足足一分钟的时间,然后毫不犹豫的在他脸上抽了一个耳光。
以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对方青山说:“我当着你母亲的面打你,不是为了侮辱你,也不是不给你母亲面子,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她的儿子,到底是怎么违背当初的誓言的。你这小子,我那会坚决反对你俩的婚事,就是看出来你不对,我老肖不喜欢有故事的女婿,尤其是活在故事里的女婿。”
方青山将头低的更深,直到弯腰成了鞠躬,依旧一声不吭的听着我爸,第一次对他这个曾经的女婿说这么多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只是见方青山几面就知道方青山是个有故事并且活在故事里的人,可能他所说的故事就是指陈子寒,也可能在婚礼那天他就发现了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爸张了张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他伸出手,在方青山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直起身子,方青山这才站起身,看着我爸。
我妈也没打算再说什么了,离都已经离了,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她转脸看了一眼方青水,又转脸看了看我,然后紧紧的皱着眉,嘴角微微下沉。
我看到她这个细微的表情,隐约觉得她是发现了什么。
关于,我和方家。
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老方家的至亲,可都因为距离太远没有停留多久就走了,对外,我和方青山还是假装没有离婚,而陈子寒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挺担心的,害怕她会在我爸妈在的时候过来大闹,到时候场面一定混乱到不行。
我爸妈也是放心不下家里,虽然他们的女儿在这里,可他们还是没有在外面久住的习惯,临走的时候,他们不停的叮嘱我,既然离婚了,就回家,大不了重新找一个。日子还是得过的。
我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要不是这里有太多没有处理完的事情,我怕是真的跟他们回家了。
我爸妈走得时候,林秀雯来跟我一起送别他们。本来是打算给他们订机票的,可他们舍不得钱,所以又要坐一夜的车回家。
“到家给我个电话,路上保重。”
这是我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当然,只是这次见面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他们转身进站的那一刻起,我的眼泪就再也停止不了,放佛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滚落。
我知道,此时的他们一定比我更为心酸。我看着他们过了安检,然后站在大厅的墙边,隔着玻璃对我不停的挥手。
很久很久以后,非等到我转身,他们才愿意离开。
可能只有等到我自己成了母亲之后,才能真正理解他们心里的苦。现在,我看到的理解的,永远都是浅层的亲情。
不是母爱,不是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