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过去,一只手搁在棺材上。手掌的温暖在清澈透明的玻璃上印出一圈雾气。他的笑容更深了。他抬起棺盖,把它从尸体上移开,露出了干瘪的脸部。
快点,维波。告诉我它是什么。
男人亲切地看着尸体。他的眼光扫过这张完全地剥去了脸部和脖子的皮肤的脸。男人神秘地对尸体微笑着,凝视着它那没有生命的眼睛,急切地看着它凝固不变的表情,仿佛能够看出那些干瘪、死灰色的肌肉在变换移动。
“别急,别急。想听点音乐吗?”
是的,不,不要。看完再听。先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让我看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
男人后退一步,好像在和孩子嬉戏,试图帮助他克制不耐的心情。
“不行,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帕索。我们需要一些音乐。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不,快点呀,维波。等下再说。先让我看看。
“只要一秒钟。等着。”
男人把盒子放在透明棺材边的木头折叠椅上。
他走出门。尸体独自躺在那里,在永恒的居所里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过了一小会儿,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 (1942—1970),美国黑人摇滚电吉他圣手。】在伍得斯托克音乐节上弹奏的独奏曲的悲哀乐声响遍房间。故意弹得走调的美国国歌失去了原先辉煌的气质。这里不再有英雄或者星条旗。只有对那些出发去进行愚蠢的战争的人的怀念,以及那些为了同一场愚蠢的战争,再也没有看到士兵回家的人的抽泣。
另一间房间的灯关上,男人重新出现在走廊里。
“帕索,你喜欢这音乐吗?”
当然,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它。不过,现在快让我看看你带来了什么。
男人走到椅子上的盒子边,仍旧微笑着。他庄严地打开盒盖,把它放到椅子边的地上。他拿起盒子,把它放到与棺材里的尸体胸部平行的地方。
“你会喜欢它的。你等着吧。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郑重其事地拿起覆盖在模特儿头上的艾伦·吉田的脸皮,就像揭开一张塑料面具一样。上面的头发动了动,好像仍旧有着生命,好像被永远抵达不了这个地下巢穴的风吹拂着。
“瞧啊,帕索。你看!”
哦,维波。它真美。这真的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我马上就给你戴上。”
他左手拿着面具,右手按了按棺材上的一个按钮。他听到空气灌进透明棺材的嘶嘶声。现在,这个人可以把装在右侧铰链上的棺材盖子掀开了。
他两手抓着面具,小心地盖到尸体脸上,仔细挪动它,让眼睛部位的空洞正好对准尸体玻璃般的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嘴对着嘴。他无限小心地把手放到尸体的脖子后面,把它略微抬起,把面具的后脑勺也戴到尸体头上,把边缘扯扯好,一丝褶皱也没有留下。
声音急切而担忧地响了起来。
看起来怎样,维波?让我看看。
男人后退一步,迟疑地打量着他的努力结果。
“等一下,等一下。还缺样东西……”
男人走到床头的桌子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梳子和一面镜子。他飞快地跑回尸体边,像一个画家焦急地赶回杰作前补完最后几笔。
他梳了梳现在变得黑沉沉、没有光泽的头发,好像希望赋予它一点早已不复存在的生命。男人此刻既像是父亲,又像个母亲。他无条件地付出,动作里充满无限的温柔和关切,仿佛他有足够的生命和温暖要赋予他们俩,仿佛他血管里的血液和肺里的空气可以平均地分给他和这具毫无记忆地躺在水晶棺里的尸体。
他带着得意的表情,把镜子举到尸体面前。
“看!”
一阵震惊的沉默。吉米·亨